飄天文學 > 水滸傳 >第90章 撲天雕雙修生死書 宋公明一打祝家莊(1)
    話說當時楊雄扶起那人來,叫與石秀相見。石秀便問道:“這位兄長是誰?”楊雄道:“這個兄弟,姓杜,名興,祖貫是中山府人氏,因爲他面顏生得粗莽,以此人都叫他做鬼臉兒。上年間做買賣,來到薊州,因一口氣上打死了同夥的客人,喫官司監在薊州府裏。楊雄見他說起拳棒都省得,一力維持救了他。不想今日在此相會。”杜興便問道:“恩人,爲何公事來到這裏?”楊雄附耳低言道:“我在薊州殺了人命,欲要投梁山泊去入夥。昨晚在祝家店投宿,因同一個來的夥伴時遷,偷了他店裏報曉雞喫,一時與店小二鬧將起來,性起把他店屋放火都燒了。我三個連夜逃走,不提防背後趕來。我弟兄兩個搠翻了他幾個,不想亂草中間,舒出兩把撓鉤,把時遷搭了去。我兩個亂撞到此,正要問路,不想遇見賢弟。”杜興道:“恩人不要慌,我叫放時遷還你。”楊雄道:“賢弟少坐,同飲一杯。”

    三人坐下,當下飲酒,杜興便道:“小弟自從離了薊州,多得恩人的恩惠,來到這裏,感承此間一個大官人見愛,收錄小弟在家中做個主管,每日撥萬論千,盡託付與杜興身上,甚是信任,以此不想回鄉去。”楊雄道:“此間大官人是誰?”杜興道:“此間獨龍岡前面,有三座山岡,列着三個村坊。中間是祝家莊,西邊是扈家莊,東邊是李家莊。這三處莊上,三村裏算來,總有一二萬軍馬人家。惟有祝家莊最豪傑,爲頭家長喚做祝朝奉,有三個兒子,名爲祝氏三傑。長子祝龍,次子祝虎,三子祝彪。又有一個教師,喚做鐵棒欒廷玉,此人有萬夫不當之勇。莊上自有一二千了得的莊客。西邊那個扈家莊,莊主扈太公,有個兒子,喚做飛天虎扈成,也十分了得;惟有一個女兒最英雄,名喚一丈青扈三娘,使兩口日月雙刀,馬上如法了得。這裏東村莊上,卻是杜興的主人,姓李,名應,能使一條渾鐵點鋼槍,背藏飛刀五口,百步取人,神出鬼沒。這三村結下生死誓願,同心共意,但有吉凶,遞相救應。惟恐梁山泊好漢過來借糧,因此三村準備下抵敵他。如今小弟引二位到莊上,見了李大官人,求書去搭救時遷。”楊雄又問道:“你那李大官人,莫不是江湖上喚撲天雕的李應?”杜興道:“正是他。”石秀道:“江湖上只聽得說獨龍岡有個撲天雕李應是好漢,卻原來在這裏。多聞他真個了得,是好男子,我們去走一遭。”楊雄便喚酒保計算酒錢。杜興那裏肯要他還,便自招了酒錢。

    三個離了村店,便引楊雄、石秀來到李家莊上。楊雄看時,真個好大莊院,外面週迴一遭闊港,粉牆傍岸,有數百株合抱不交的大柳樹,門外一座吊橋,接着莊門。入得門來,到廳前,兩邊有二十餘座槍架,明晃晃的都插滿軍器。杜興道:“兩位哥哥在此少等,待小弟入去報知,請大官人出來相見。”杜興入去,不多時,只見李應從裏面出來。楊雄、石秀看時,果然好表人物,有臨江仙詞爲證:

    鶻眼鷹睛頭似虎,燕頷猿臂狼腰,疏財仗義結英豪。愛騎雪白馬,喜着絳紅袍。背上飛刀藏五把,點鋼槍斜嵌銀條,性剛誰敢犯分毫。李應真壯士,名號撲天雕。

    當時李應出到廳前,杜興引楊雄、石秀上廳拜見。李應連忙答禮,便教上廳請坐,楊雄、石秀再三謙讓,方纔坐了。李應便教取酒來且相待。楊雄、石秀兩個再拜道:“望乞大官人致書與祝家莊,來救時遷性命,生死不敢有忘。”李應教請門館先生來商議,修了一封書緘,填寫名諱,使個圖書印記,便差一個副主管齎了,備一匹快馬,星火去祝家莊取這個人來。

    那副主管領了東人書札,上馬去了,楊雄、石秀拜謝罷。李應道:“二位壯士放心,小人書去,便當放來。”楊雄、石秀又謝了。李應道:“且請去後堂,少敘三杯等待。”兩個隨進裏面,就具早膳相待。飯罷,吃了茶,李應問些槍法,見楊雄、石秀說的有理,心中甚喜。

    巳牌時分,那個副主管回來,李應喚到後堂問道:“去取的這人在那裏?”主管答道:“小人親見朝奉,下了書,倒有放還之心,後來走出祝氏三傑,反焦躁起來,書也不回,人也不放,定要解上州去。”李應失驚道:“他和我三家村裏結生死之交,書到便當依允,如何恁地起來?必是你說得不好,以致如此。杜主管,你須自去走一遭,親見祝朝奉,說個仔細緣由。”杜興道:“小人願去,只求東人親筆書緘,到那裏方纔肯放。”李應道:“說得是。”急取一幅花箋紙來,李應親自寫了書札,封皮面上使一個諱字圖書,把與杜興接了。後槽牽過一匹快馬,備上鞍轡,拿了鞭子,便出莊門,上馬加鞭,奔祝家莊去了。李應道:“二位放心,我這封親筆書去,少刻定當放還。”楊雄、石秀深謝了,留在後堂飲酒等待。

    看看天色待晚,不見杜興回來,李應心中疑惑,再教人去接,只見莊客報道:“杜主管回來了。”李應問道:“幾個人回來?”莊客道:“只是主管獨自一個跑馬回來。”李應搖着頭道:“卻又作怪。往常這廝不是這等兜搭,今日緣何恁地?”楊雄、石秀都跟出前廳來看時,只見杜興下了馬,入得莊門,見他模樣,氣得紫漲了麪皮,齜牙露嘴,半晌說不的話。有詩爲證:

    面貌天生本異常,怒時古怪更難當。

    三分不象人模樣,一似酆都焦面王。

    李應出到廳前,連忙問道:“你且言備細緣故,怎麼地來。”杜興氣定了,方纔道:“小人齎了東人書札,到他那裏第三重門下,卻好遇見祝龍、祝虎、祝彪弟兄三個坐在那裏,小人聲了三個喏,祝彪喝道:‘你又來做甚麼?’小人躬身稟道:‘東人有書在此拜上。’祝彪那廝變了臉,罵道:‘你那主人恁地不曉人事!早晌使個潑男女來這裏下書,要討那個梁山泊賊人時遷。如今我正要解上

    州里去,又來怎地?’小人說道:‘這個時遷不是梁山泊夥內人數,他自是薊州來的客人,今投見敝莊東人,不想誤燒了官人店屋,明日東人自當依舊蓋還,萬望俯看薄面,高擡貴手,寬恕寬恕。’祝家三個都叫道:‘不還,不還!’小人又道:‘官人請看東人親筆書札在此。’祝彪那廝接過書去,也不拆開來看,就手扯的粉碎,喝叫把小人直叉出莊門。祝彪、祝虎發話道:‘休要惹老爺性發,把你那李應捉來,也做梁山泊強寇解了去。’小人本不敢盡言,實被那三個畜生無禮,把東人百般穢罵,便喝叫莊客來拿小人,被小人飛馬走了。於路上氣死小人,叵耐那廝枉與他許多年結生死之交,今日全無些仁義。”詩曰:

    徒聞似漆與如膠,利害場中忍便拋。平日若無真義氣,臨時休說死生交。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