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水滸傳 >第99章 李逵打死殷天錫 柴進失陷高唐州(1)
    話說當下朱仝對衆人說道:“若要我上山時,你只殺了黑旋風,與我出了這口氣,我便罷。”李逵聽了大怒道:“教你咬我鳥!晁、宋二位哥哥將令,幹我屁事!”朱仝怒發,又要和李逵廝並,三個又勸住了。朱仝道:“若有黑旋風時,我死也不上山去!”柴進道:“恁地也卻容易,我自有個道理,只留下李大哥在我這裏便了。你們三個自上山去,以滿晁、宋二公之意。”朱仝道:“如今做下這件事了,知府必然行移文書,去鄆城縣追捉,拿我家小,如之奈何?”吳學究道:“足下放心,此時多敢宋公明已都取寶眷在山上了。”朱仝方纔有些放心。柴進置酒相待,就當日送行。三個臨晚辭了柴大官人便行。柴進叫莊客備三騎馬送出關外,臨別時,吳用又吩咐李逵道:“你且小心,只在大官人莊上住幾時,切不可胡亂惹事累人。待半年三個月,等他性定,卻來取你還山,多管也來請柴大官人入夥。”三個自上馬去了。

    不說柴進和李逵回莊,且只說朱仝隨吳用、雷橫來梁山泊入夥,行了一程,出離滄州地界,莊客自騎了馬回去。三個取路投梁山泊來,於路無話,早到朱貴酒店裏,先使人上山寨報知。晁蓋、宋江引了大小頭目,打鼓吹笛,直到金沙灘迎接,一行人都相見了。各人乘馬回到山上大寨前下了馬,都到聚義廳上,敘說舊話。朱仝道:“小弟今蒙呼喚到山,滄州知府必然行移文書去鄆城縣捉我老小,如之奈何?”宋江大笑道:“我教長兄放心,尊嫂並令郎已取到這裏多日了。”朱仝又問道:“現在何處?”宋江道:“奉養在家父太公歇處,兄長請自己去問慰便了。”朱仝大喜。宋江着人引朱仝直到宋太公歇所,見了一家老小,並一應細軟行李。妻子說道:“近日有人齎書來,說你已在山寨入夥了,因此收拾星夜到此。”朱仝出來拜謝了衆人。宋江便請朱仝、雷橫山頂下寨,一面且做筵席,連日慶賀新頭領,不在話下。

    卻說滄州知府至晚不見朱仝抱小衙內回來,差人四散去尋了半夜,次日有人見殺死在林子裏,報與知府知道。府尹聽了大怒,親自到林子裏看了,痛哭不已,備辦棺木燒化。次日升廳,便行移公文,諸處緝捕捉拿朱仝正身。鄆城縣已自申報朱仝妻子挈家在逃,不知去向,行開各州縣出給賞錢捕獲,不在話下。

    只說李逵在柴進莊上住了一個來月,忽一日,見一個人齎一封書火急奔莊上來,柴大官人卻好迎着,接書看了,大驚道:“既是如此,我只得去走一遭。”李逵便問道:“大官人有甚緊事?”柴進道:“我有個叔叔柴皇城,現在高唐州居住,今被本州知府高廉的老婆兄弟殷天錫那廝,來要佔花園,慪了一口氣,臥病在牀,早晚性命不保,必有遺囑的言語吩咐,特來喚我。想叔叔無兒無女,必須親身去走一遭。”李逵道:“既是大官人去時,我也跟大官人去走一遭如何?”柴進道:“大哥肯去時,就同走一遭。”柴進即便收拾行李,選了十數匹好馬,帶了幾個莊客。次日五更起來,柴進,李逵並從人,都上了馬,離了莊院望高唐州來。

    不一日,來到高唐州,入城直至柴皇城宅前下馬,留李逵和從人在外面廳房內。柴進自徑入臥房裏來看視那叔叔柴皇城時,但見:

    面如金紙,體似枯柴。悠悠無七魄三魂,細細只一絲兩氣。牙關緊急,連朝水米不沾脣;心膈膨,盡日藥丸難下肚。喪門弔客已隨身,扁鵲盧醫難下手。

    柴進看了柴皇城,自坐在叔叔榻前,放聲慟哭。皇城的繼室出來勸柴進道:“大官人鞍馬風塵不易,初到此間,且休煩惱。”柴進施禮罷,便問事情。繼室答道:“此間新任知府高廉,兼管本州兵馬,是東京高太尉的叔伯兄弟,倚仗他哥哥勢,要在這裏無所不爲。帶將一個妻舅殷天錫來,人盡稱他做殷直閣。那廝年紀卻小,又倚仗他姐夫高廉的權勢,在此間橫行害人。有那等獻勤的賣科,對他說我家宅後有個花園水亭,蓋造得好。那廝帶將許多奸詐不及的三二十人,徑入家裏來宅子後看了,便要發遣我們出去,他要來住。皇城對他說道:‘我家是金枝玉葉,有先朝丹書鐵券在門,諸人不許欺侮。你如何敢奪佔我的住宅,趕我老小那裏去?’那廝不容所言,定要我們出屋,皇城去扯他,反被這廝推搶毆打。因此受這口氣,一臥不起,飲食不喫,服藥無效,眼見得上天遠,入地近。今日得大官人來家做個主張,便有些山高水低,也更不憂。”柴進答道:“尊嬸放心,只顧請好醫士調治叔叔。但有門戶,小侄自使人回滄州家裏,去取丹書鐵券來,和他理會。便告到官府今上御前,也不怕他!”繼室道:“皇城幹事,全不濟事,還是大官人理論是得。”

    柴進看視了叔叔一回,卻出來和李逵並帶來人從說知備細。李逵聽了,跳將起來說道:“這廝好無道理!我有大斧在這裏,教他喫我幾斧,卻再商量。”柴

    進道:“李大哥,你且息怒,沒來由和他粗鹵做甚麼?他雖是倚勢欺人,我家放着有護持聖旨,這裏和他理論不得,須是京師也有大似他的,放着明明的條例和他打官司。”李逵道:“條例,條例,若還依得,天下不亂了!我只是前打後商量。那廝若還去告,和那鳥官一發都砍了。”柴進笑道:“可知朱仝要和你廝並,見面不得。這裏是禁城之內,如何比得你小寨裏橫行?”李逵道:“禁城便怎地?江州無爲軍偏我不曾殺人?”柴進道:“等我看了頭勢,用着大哥時,那時相央,無事只在房裏請坐。”正說之間,裏面侍妾慌忙來請大官人看視皇城。

    柴進入到裏面臥榻前,只見皇城閣着兩眼淚,對柴進說道:“賢侄志氣軒昂,不辱祖宗。我今日被殷天錫毆死,你可看骨肉之面,親齎書往京師攔駕告狀,與我報仇,九泉之下,也感賢侄親意。保重!保重!再不多囑!”言罷,便放了命。柴進痛哭了一場。繼室恐怕昏暈,勸住柴進道:“大官人煩惱有日,且請商量後事。”柴進道:“誓書在我家裏,不曾帶得來,星夜教人去取,須用將往東京告狀。叔叔尊靈,且安排棺槨盛殮,成了孝服,卻再商量。”柴進教依官制,備辦內棺外槨,依禮鋪設靈位,一門穿了重孝,大小舉哀。李逵在外面聽得堂裏哭泣,自己磨拳擦掌價氣,問從人都不肯說。宅裏請僧修設好事功果。

    至第三日,只見這殷天錫騎着一匹攛行的馬,將引閒漢三二十人,手執彈弓、川弩、吹筒、氣球、拈竿、樂器,城外遊玩了一遭,帶五七分酒,佯醉假顛,徑來到柴皇城宅前,勒住馬,叫裏面管家的人出來說話。柴進聽得說,掛着一身孝服,慌忙出來答應。那殷天錫在馬上問道:“你是他家甚麼人?”柴進答道:“小可是柴皇城親侄柴進。”殷天錫道:“前日我吩咐道,教他家搬出屋去,如何不依我言語?”柴進道:“便是叔叔臥病,不敢移動,夜來已自身故,待斷七了搬出去。”殷天錫道:“放屁!我只限你三日便要出屋,三日外不搬,先把你這廝枷號起,先喫我一百訊棍!”柴進道:“直閣休恁相欺!我家也是龍子龍孫,放着先朝丹書鐵券,誰敢不敬?”殷天錫喝道:“你將出來我看!”柴進道:“現在滄州家裏,已使人去取來。”殷天錫大怒道:“這廝正是胡說!便有誓書鐵券,我也不怕,左右與我打這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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