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水滸傳 >第154章 燕青月夜遇道君 戴宗定計出樂和(2)
    當時燕青又請李媽媽來也拜了,拜做乾孃。燕青辭回,李師師道:“小哥只在我家下,休去店中宿。”燕青道:“既蒙錯愛,小人回店中取了些東西便來。”李師師道:“休教我這裏專望。”燕青道:“店中離此間不遠,少刻便到。”燕青暫別了李師師,徑到客店中,把上件事和戴宗說了。戴宗道:“如此最好!只恐兄弟心猿意馬,拴縛不定。”燕青道:“大丈夫處世,若爲酒色而忘其本,此與禽獸何異?燕青但有此心,死於萬劍之下!”戴宗笑道:“你我都是好漢,何必說誓!”燕青道:“如何不說誓,兄長必然生疑!”戴宗道:“你當速去,善覷方便,早幹了事便回,休教我久等。宿太尉的書,也等你來下。”燕青收拾一包零碎金珠細軟之物,再回李師師家,將一半送與李媽媽,一半散與全家大小,無一個不歡喜。便向客位側邊,收拾一間房,教燕青安歇,合家大小,都叫叔叔。也是緣法湊巧,至夜卻好有人來報,天子今晚到來。燕青聽的,便去拜告李師師道:“姊姊做個方便,今夜教小弟得見聖顏,告的紙御筆郝書,赦了小弟罪犯,出自姊姊之德!”李師師道:“今晚定教你見天子一面,你卻把些本事動達天顏,赦書何愁沒有!”

    看看天晚,月色朦朧,花香馥郁,蘭麝芬芳,只見道君皇帝引着一個小黃門,扮做白衣秀士,從地道中徑到李師師家後門來。到的閣子裏坐下,便教前後關閉了門戶,明晃晃點起燈燭熒煌。李師師冠梳插帶,整肅衣裳,前來接駕。拜舞起居,寒溫已了,天子命去其整妝衣服,“相待寡人”。李師師承旨,去其服色,迎駕入房。家間已準備下諸般細果,異品餚饌,擺在面前。李師師舉杯上勸天子,天子大喜,叫:“愛卿近前,一處坐地!”李師師見天子龍顏大喜,向前奏道:“賤人有個姑舅兄弟,從小流落外方,今日才歸,要見聖上,未敢擅便,乞取我王聖鑑。”天子道:“既然是你兄弟,便宣將來見寡人,有何妨?”奶子遂喚燕青直到房內,面見天子。燕青納頭便拜。官家看了燕青一表人物,先自大喜。李師師叫燕青吹簫,伏侍聖上飲酒,少刻又撥一回阮,然後叫燕青唱曲。燕青再拜奏道:“所記無非是淫詞豔曲,如何敢伏侍聖上!官家道:“寡人私行妓館,其意正要聽豔曲消悶,卿當勿疑。”燕青借過象板,再拜罷,對李師師道:“音韻差錯,望姊姊見教。”燕青頓開喉咽,手拿象板,唱《漁家傲》一曲,道是:

    一別家山音信杳,百種相思,腸斷何時了。燕子不來花又老,一春瘦的腰兒小。薄倖郎君何日到,想自當初,莫要相逢好。好夢欲成還又覺,綠窗但覺鶯啼曉。

    燕青唱罷,真乃是新鶯乍囀,清韻悠揚。天子甚喜,命教再唱。燕青拜倒在地,奏道:“臣有一隻《減字木蘭花》,上達天聽。”天子道:“好,寡人願聞!”燕青拜罷,遂唱《減字木蘭花》一曲,道是:

    聽哀告,聽哀告!賤軀流落誰知道,誰知道!極天罔地,罪惡難分顛倒。有人提出火坑中,肝膽常存忠孝,常存忠孝!有朝須把大恩人報!

    燕青唱罷,天子失驚,便問:“卿何故有此曲?”燕青大哭,拜在地下。天子轉疑,便道:“卿且訴胸中之事,寡人與卿理會。”燕青奏道:“臣有迷天之罪,不敢上奏!”天子曰:“赦卿無罪,但奏不妨!”燕青奏道:“臣自幼漂泊江湖,流落山東,跟隨客商,路經梁山泊過,致被劫擄上山,一住三年。今年方得脫身逃命,走回京師,雖然見的姊姊,則是不敢上街行走。倘或有人認得,通與做公的,此時如何分說?”李師師便奏道:“我兄弟心中,只有此苦,望陛下做主則個!”天子笑道:“此事容易,你是李行首兄弟,誰敢拿你!”燕青以目送情與李師師。李師師撒嬌撒癡,奏天子道:“我只要陛下親書一道赦書,赦免我兄弟,他才放心。”天子云:“又無御寶在此,如何寫的?”李師師又奏道:“陛下親書御筆,便強似玉寶天符。救濟兄弟做的護身符時,也是賤人遭際聖時。”天子被逼不過,只得命取紙筆。奶子隨即捧過文房四寶。燕青磨的墨濃,李師師遞過紫毫象管,天子拂開花箋黃紙,橫內大書一行。臨寫,又問燕青道:“寡人忘卿姓氏。”燕青道:“男女喚做燕青。”天子便寫御書道:

    神霄王府真主宣和羽士虛靖道君皇帝,特赦燕青本身一應無罪,諸司不許拿問。

    寫罷,下面押個御書花字。燕青再拜,叩頭受命,李師師執盞擎杯謝恩。

    天子便問:“汝在梁山泊,必知那裏備細。”燕青奏道:“宋江這夥,旗上大書‘替天行道’,堂設‘忠義’爲名,不敢侵佔州府,不肯擾害良民,單殺髒官污吏讒佞之人,只是早望招安,願與國家出力。”天子乃曰:“寡人前者兩番降詔,遣人招安,如何抗拒,不伏歸降?”燕青奏道:“頭一番招安,詔書上並無撫卹招諭之言,更兼抵換了御酒,盡是村醪,以此變了事情。第二番招安,故把詔書讀破句讀,要除宋江,暗藏弊倖,因此又變了事情。童樞密引軍到來,只兩陣,殺得片甲不回。高太尉提督軍馬,又役天下民夫,修造戰船徵進,不曾得梁山泊一根折箭。只三陣,殺的手腳無措,軍馬折其三停,自己亦被活捉上山,許了招安,方纔放回,又帶了山上二人在此,卻留下聞參謀在彼質當。”天子聽罷,便嘆道:“寡人怎知此事!童貫回京時奏說:‘軍士不伏暑熱,暫且收兵罷戰。’高俅回京奏道:‘病患不能徵進,權且罷戰回京。’”李師師奏道:“陛下雖然聖明,身居九重,卻被

    奸臣閉塞賢路,如之奈何?”天子嗟嘆不已。約有更深,燕青拿了赦書,叩頭安置,自去歇息。天子與李師師上牀同寢,當夜五更,自有內侍黃門接將去了。

    燕青起來,推道清早幹事,徑來客店裏,把說過的話對戴宗一一說知。戴宗道:“既然如此,多是幸事。我兩個去下宿太尉的書。”燕青道:“飯罷便去。”兩個吃了些早飯,打挾了一籠子金珠細軟之物,拿了書信,徑投宿太尉府中來。街坊上借問人時,說太尉在內裏未歸。燕青道:“這早晚正是退朝時分,如何未歸?”街坊人道:“宿太尉是今上心愛的近侍官員,早晚與天子寸步不離,歸早歸晚,難以指定。”正說之間,有人報道:“這不是太尉來也!”燕青大喜,便對戴宗道:“哥哥,你只在此衙門前伺候,我自去見太尉去。”燕青近前,看見一簇錦衣花帽從人,捧着轎子。燕青就當街跪下,便道:“小人有書札上呈太尉。”宿太尉見了,叫道:“跟將進來!”燕青隨到廳前。太尉下了轎子,便投側首書院裏坐下。太尉叫燕青入來,便問道:“你是那裏來的幹人?”燕青道:“小人從山東來,今有聞參謀書札上呈。”太尉道:“那個聞參謀?”燕青便向懷中取出書呈遞上去。宿太尉看了封皮,說道:“我道是那個聞參謀,原來是我幼年間同窗的聞煥章。”遂拆開書來看時,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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