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水滸傳 >第185章 王慶因奸喫官司 龔端被打師軍犯
    話說王慶見板凳作怪,用腳去踢那板凳,卻是用力太猛,閃了脅肋,蹲在地下,只叫:“苦也,苦也!”半晌價動彈不得。老婆聽的聲喚,走出來看時,只見板凳倒在一邊,丈夫如此模樣,便把王慶臉上打了一掌道:“郎當怪物,卻終日在外面,不顧家裏。今晚不到家裏,一回兒又做甚麼來?”王慶道:“大嫂不要取笑,我閃了脅肋,了不的!”那婦人將王慶扶將起來,王慶勾着老婆的肩胛,搖頭咬牙的叫道:“阿也,痛的慌!”那婦人罵道:“浪弟子,鳥歪貨,你閒常時,只歡喜使腿牽拳,今日弄出來了。”那婦人自覺這句話說錯,將紗衫袖兒掩首口笑。王慶聽的“弄出來”三個字,恁般疼痛的時節,也忍不住笑,哈哈的笑起來。那婦人又將王慶打了個耳刮子道:“鳥怪物,你又想了那裏去?”當下婦人扶王慶到牀上睡了,敲了一碟核桃肉,旋了一壺熱酒,遞與王慶吃了。他自去拴門戶,撲蚊蟲,下帳子,與丈夫歇息。王慶因腰脅十分疼痛,那樁兒動彈不得,是不必說。

    一宿無話。次早王慶疼痛兀是不止,肚裏思想,如何去官府面前聲喏答應?捱到午牌時分,被老婆催他出去贖膏藥。王慶勉強擺到府衙前,與慣醫跌打損傷,朝北開鋪子賣膏藥的錢老兒,買了兩個膏藥,貼在肋上。錢老兒說道:“都排若要好的快,須是喫兩服療傷行血的煎劑。”說罷,便撮了兩服藥,遞與王慶。王慶向便袋裏取出一塊銀子,約摸有錢二三分重,討張紙兒,包了錢。老兒睃着他包銀子,假把臉兒朝着東邊。王慶將紙包遞來道:“先生莫嫌輕褻,將來買涼瓜啖。”錢老兒道:“都排,朋友家如何計較,這卻使不得!”一頭還在那裏說,那隻右手兒,已是接了紙包,揭開藥箱蓋,把紙包丟下去了。

    王慶拿了藥,方欲起身,只見府西街上,走來一個賣卦先生。頭帶單紗抹眉頭巾,身穿葛布直身,撐着一把遮陰涼傘,傘下掛一個紙招牌兒,大書“先天神數”四字,兩旁有十六個小字,寫道:

    荊南李助,十文一數,字字有準,術勝管輅。

    王慶見是個賣卦的,他已有嬌秀這樁事有肚裏,又遇着昨日的怪事,他便叫道:“李先生,這裏請坐。”那先生道:“尊官有何見教?”口裏說着,那雙眼睛,骨淥淥的把王慶從頭上直看至腳下。王慶道:“在下欲卜一數。”李助下了傘,走進膏藥鋪中,對錢老兒拱手道:“攪擾!”便向單葛布衣袖裏摸出個紫擅課筒兒,開了筒蓋,取出一個大定銅錢,遞與王慶道:“尊官那邊去對天默默地禱告。”王慶接了卦錢,對着炎炎的那輪紅日,彎腰唱喏。卻是疼痛,彎腰不下,好似那八九十歲老兒,硬着腰,半揖半拱的兜了一兜,仰面立着禱告。那邊李助看了,悄地對錢老兒猜說道:“用了先生膏藥,一定好的快,想是打傷的。”錢老道:“他見甚麼板凳作怪,踢閃了腰肋。適才走來,說話也是氣喘,貼了我兩個膏藥,如今腰也彎得下了。”李助道:“我說是個閃肭的模樣。”王慶禱告已畢,將錢遞與李助。那李助問了王慶姓名,將課筒搖着,口中念道:

    日吉辰良,天地開張。聖人作易,幽贊神明。包羅萬象,道合乾坤。與天地合其德,與日月合其明,與四時合其序,與鬼神合其吉凶。今有東京開封府王姓君子,對天買卦。甲寅旬中,乙卯日,奉請周易文王先師,鬼谷先師,袁天綱先師,至神至聖,至福至靈,指示疑迷,明彰報應。

    李助將課筒發了兩次,迭成一卦,道是水雷屯卦,看了六爻動靜,便問:“尊官所佔何事?”王慶道:“問家宅。”李助搖着頭道:“尊官莫怪,小子直言,屯者,難也,你的災難方興哩!有幾句斷詞,尊官須記着。”李助搖着一把竹骨折迭油紙扇兒,念道:

    家宅亂縱橫,百怪生災家未寧。非古廟,即危橋。白虎衝兇官病遭。有頭無尾何曾濟,見貴兇驚訟獄交。人口不安遭跌蹼,四肢無力拐兒撬。從改換,是非消。逢着虎龍雞犬日,許多煩惱禍星招。

    當下王慶對着李助坐地,當不的那油紙扇兒的柿漆臭,把皁羅衫袖兒掩着鼻聽他。李助念罷,對王慶道:“小子據理直言,家中還有作怪的事哩!須改過遷居,方保無事。明日是丙辰日,要仔細哩!”王慶見他說得兇險,也沒了主意,取錢酬謝了李助。李助出了藥鋪,撐着傘,望東去了。當有府中五六個公人衙役,見了王慶,便道:“如何在這裏閒話?”王慶把見怪閃肭的事說了,衆人都笑。王慶道:“列位,若府尹相公問時,須與做兄弟的周全則個!”衆人都道:“這個理會得。”說罷,各自散去。

    王慶回到家中,教老婆煎藥。王慶要病好,不止兩個時辰,把兩服藥都吃了。又要藥行,多飲了幾杯酒。兩個直睡到次日辰牌時分,方纔起身,梳洗畢,王慶因腹中空虛,暖些酒吃了。正在喫早飯,兀是未完,只聽得外面叫道:“都排在家麼?”婦人向板壁縫看了道:“是兩個府中人。”王慶聽了這句話,便呆了一呆,只得放下飯碗,抹抹嘴,走將出來,拱拱手問道:“二位光降,有何見教?”那兩個公人道:“都排真個受用!清早兒臉上好春色!太爺今早點名,因都排不到,大怒起來。我兄弟輩替你稟說見怪閃肭的事,他那裏肯信?便起了一枝籤,差我們兩個來請你回話。”把籤與王慶看了。王慶道:“如今紅了臉,怎好去參見?略停一會兒纔好。”那兩個公人道:“不干我們的事,太爺立等回話。去遲了,須帶累我們喫打。快走!快走!”兩個扶着王慶便走。王慶的老婆,慌忙走出來問時,丈夫已是出門去了。

    兩個公人扶着王慶進了開封府,府尹正坐在堂中虎皮交椅上。兩個公人帶王慶上前稟道:“奉老爺鈞旨,王慶拿到。”王慶勉強朝上磕了四個頭。府尹喝道:“王慶,你是個軍健,如何怠玩,不來伺候?”王慶又把那見怪閃肭的事,細稟一遍道:“實是腰肋疼痛,坐臥不寧,行走不動,非敢怠玩,望相公方便。”府尹聽罷,又見王慶臉紅,大怒喝道:“你這廝專一酗酒爲非,幹那不公不法的事,今日又捏妖言,欺誑上官!”喝教扯下去打。王慶那裏分說得開?當下把王慶打得皮開肉綻,要他招認捏造妖書,煽惑愚民,謀爲不軌的罪。王慶今日被官府拷打,死去再醒。喫打不過,只得屈招。府尹錄了王慶口詞,叫禁子把王慶將刑具枷杻來釘了,押下死囚牢裏,要問他個捏造妖書,謀爲不軌的死罪。禁子將王慶扛擡入牢去了。

    原來童貫密使人吩咐了府尹,正要尋罪過擺撥他,可可的撞出這節怪事來。那時府中上下人等,誰不知道嬌秀這件勾當,都紛紛揚揚的說開去“王慶爲這節事得罪,如今一定不能個活了。”那時蔡京、蔡攸耳朵裏頗覺不好聽,父子商議,若將王慶性命結果,此事愈真,醜聲一發播傳。於是密挽心腹官員,與府尹相知的,教他速將王慶刺配遠惡軍州,以滅其跡。蔡京、蔡攸擇日迎娶嬌秀成親,一來遮掩了童貫之羞,二來滅了衆人議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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