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說宋江在睦州屯駐,卻說副先鋒盧俊義,自從杭州分兵之後,統領三萬人馬,本部下正偏將佐二十八員,引兵取山路,望杭州進發,經過臨安鎮錢王故都,道近昱嶺關前。守關把隘,卻是方臘手下一員大將,綽號小養由基龐萬春,乃是江南方臘國中第一個會射弓箭的。帶領着兩員副將:一個喚做雷炯,一個喚做計稷。這兩個副將,都蹬的七八百斤勁弩,各會使一枝蒺藜骨朵,手下有五千人馬。三個守把住昱嶺關隘,聽知宋兵分撥副先鋒盧俊義引軍到來,已都準備下了對敵器械,只待來軍相近。且說盧先鋒軍馬將次近昱嶺關前,當日先差史進、石秀、陳達、楊春、李忠、薛永六員將校,帶領三千步軍,前去出哨。
當下史進等六將,都騎戰馬,其餘都是步軍,迤邐哨到關下,並不曾撞見一個軍馬。史進在馬上心疑,和衆將商議。說言未了,早已來到關前。看時,見關上堅着一面彩繡白旗,旗下立着那小養由基龐萬春,看了史進等大笑,罵道:“你這夥草賊,只好在梁山泊裏住,掯勒宋朝招安誥命,如何敢來我這國土裏裝好漢!你也曾聞俺小養由基的名字麼?我聽得你這廝夥裏,有個甚麼小李廣花榮,着他出來,和我比箭。先教你看我神箭。”說言未了,颼的一箭,正中史進,攧下馬去。五將一齊急急向前,救得上馬便回。又見山頂上一聲鑼響,左右兩邊松樹林裏,一齊放箭。五員將顧不得史進,各人逃命而走。轉得過山嘴,對面兩邊山坡上,一邊是雷炯,一邊是計稷,那弩箭如雨一般射將來,總是有十分英雄,也躲不得這般的箭矢。可憐水滸六員將佐,都作南柯一夢。史進、石秀等六人,不曾透得一個出來,做一堆兒都被射死在關下。
且說時遷便望深山去處,只顧走尋路,去了半日,天色已晚,來到一個去處,遠遠地望見一點燈光明朗。時遷道:“燈光處必有人家。”趁黑地裏,摸到燈明之處看時,卻是個小小庵堂,裏面透出燈光來。時遷來到庵前,便鑽入去看時,見裏面一個老和尚,在那裏坐地誦經。時遷便乃敲他房門,那老和尚喚一個小行者來開門。時遷進到裏面,便拜老和尚。那老僧便道:“客官休拜。現今萬馬千軍廝殺之地,你如何走得到這裏?”時遷應道:“實不敢瞞師父說,小人是梁山泊宋江的部下一個偏將時遷的便是。今來奉聖旨剿收方臘,誰想夜來被昱嶺關上守把賊將,亂箭射死了我六員首將,無計度關,特差時遷前來尋路,探聽有何小路過關。今從深山曠野,尋到此間,萬望師父指迷,有何小徑,私越過關,當以厚報。”那老僧道:“此間百姓,俱被方臘殘害,無一個不怨恨他。老僧亦靠此間當方百姓施主,齎糧養口。如今村裏的人民都逃散了,老僧沒有去處,只得在此守死。今日幸得天兵到此,萬民有福。將軍來收此賊,與民除害,老僧只是不敢多口,恐防賊人知得。今
既是天兵處差來的頭目,便多口也不妨。我這裏卻無路過得關去。直到西山嶺邊,卻有一條小路,可過關上。只怕近日也被賊人築斷了,過去不得。”時遷道:“師父,既然有這條小路,通得關上,只不知可到得賊寨裏麼?”老和尚道:“這條私路,一徑直到得龐萬春寨背後,下嶺去,便是過關的路了。只恐賊人已把大石塊築斷了,難得過去。”時遷道:“不妨!既有路徑,不怕他築斷了,我自有措置。既然如此,小人回去報知主將,卻來酬謝。”老和尚道:“將軍見外人時,休說貧僧多口。”時遷道:“小人是個精細的人,不敢說出老師父來。”
當日辭了老和尚,徑回到寨中,參見盧先鋒,說知此事。盧俊義聽了大喜,便請軍師,計議取關之策。朱武道:“若是有此路徑,覷此昱嶺關,唾手而得。再差一個人和時遷同去,幹此大事。”時遷道:“軍師要幹甚大事?”朱武道:“最要緊的是放火放炮。你等身邊,將帶火炮、火刀、火石,直要去那寨背後放起號炮火來,便是你幹大事了。”時遷道:“既然只是要放火放炮,別無他事,不須再用別人同去,只兄弟自往便是。再差一個同去,也跟我做不得飛檐走壁的事,倒誤了時候。假如我去那裏行事,你這裏如何到得關邊?”朱武道:“這卻容易,他那賊人的埋伏,也只好使一遍。我如今不管他埋伏不埋伏,但是於路遇着樹木稠密去處,便放火燒將去,任他埋伏不妨。”時遷道:“軍師高見極明。”當下收拾了火刀、火石,並引火煤筒,脊樑上用包袱揹着大炮,來辭盧先鋒便行。盧俊義叫時遷齎錢二十兩,糧米一石,送與老和尚,就着一個軍校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