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能去哪裏呢?
等師父回來,鄭師伯會不會改變心意。如果還能回全勝道館,她願意接受懲罰,不管是罰她打掃廁所,是要她做所有弟子的飯菜,還是要她洗所有弟子的衣服,她全都願意接受!
離開了全勝道館,她能去哪裏呢?
百草死死咬住嘴脣。
雖然她早就習慣了一個人,習慣了孤獨,但這一刻她卻寂寞得想要全身縮成一團,把自己變得像米粒那麼小。
“天哪!你真的在這裏啊!”
氣喘吁吁的聲音由遠到近地傳來,呼哧呼哧地喘着氣,好像是一路狂跑過來的,然後那人居高臨下地兜頭邊喘氣邊大喊:
“戚百草!我告訴你!我真的很生氣,快要氣死了!你到底把我當成什麼啊!我到底是不是你的好朋友啊!一整天哎,你什麼都不說,還要我從別人那裏聽說才知道!”
“你被全勝道館趕出來爲什麼不告訴我!你一天沒喫東西是不是?不對,應該是一天多沒喫東西了!她們說你昨天上午就被趕出來了!你不餓嗎,你想餓死是不是啊!”
“他們把你趕出來,你就來找我啊!幹嘛傻乎乎地一直守在這裏啊!你知不知道他們都在笑話你,全勝道館的那些人,包括我們道館有些可惡的傢伙,全都在笑話你,說人家都不要你了,你還死皮賴臉地不肯走,一直守在大門口就像一隻看門狗!哎呀,氣死我了啦!喂,你說話啊!”
曉螢惱火地拉扯那個抱膝縮成一團的人影。
“你這個人怎麼這麼怪啊,說話啦,說話啦,是我在生氣哎!你有點尊嚴好不好!他們不要你,你就也不要他們!爲什麼還要求着他們!我全都聽說了,你做得沒錯!是他們自己做了丟臉的事情,自己不知道羞愧,居然還怪到你身上來了!”
“喂——!!!!”
曉螢蹲下去,雙眼冒火地用力把百草鴕鳥般的腦袋扳得擡起來,但是看到她的臉的那一刻,曉螢卻驚呆了,她手足無措,結結巴巴地說:
“……你……你……你怎麼哭了啊……你……你不要哭嘛……他們不要你,我要你啊……你……你還有我這個好朋友啊……你是不是太餓了,所以哭啊……啊,這裏有個盒飯呢,你先喫點?……”
“……百草……嗚嗚嗚嗚……求求你不要哭了好不好……看着你哭……我也要哭了啦……你不是很堅強的嗎……嗚嗚嗚嗚……不要哭了好不好……嗚嗚嗚嗚嗚……是我罵你太兇了是不是……那我……那我跟你道歉……嗚嗚嗚嗚嗚……”
星光點點的老槐樹下。
百草把臉埋進膝蓋的褲子上蹭了蹭,重新擡起頭,除了眼睛還是有點紅紅的,面頰上沒有半點淚水。
“我沒哭,我就是有點餓了……”
她低聲說,聲音啞啞的。
“……好吧,你沒哭,是我看錯了。”曉螢小心翼翼地說,哭泣還沒來得及完全止住,她抽噎了一下,拿起地上的飯盒遞給百草,把飯盒上卡着的筷子塞進她手裏,“先喫一點好不好,看起來還蠻好喫的……”
百草悶聲不吭地喫飯。
曉螢用手背擦乾自己臉上的淚痕,說:
“來我家住吧。”
“不。”
“那你去哪裏呢?難道每天在這棵樹下面?”
“來我家嘛~~~~跟我做伴好不好~~~~咱們就可以每天一起上學,一起放學~~~~”
“不。”
“好嘛好嘛,來嘛來嘛。”
“不。”
“要不然你就當作暫時來我家玩玩?等你的師父回來,再看看將來怎麼辦?就暫時住幾天,當作度假好不好~~~~好嘛好嘛~~~”
“……不。”
“來嘛來嘛~~~”
“不。”
“你要再說不,我就和你絕交了啊!”
“……”
“我發誓我是說真的哦,你如果拒絕我,我就真的、非常非常真的、跟你絕交了啊!”
“……”
清晨,第一縷曙光劃破天際的時候,松柏道館的庭院裏有一個女孩子已經將堆在洗衣房裏的髒衣服全部洗好,整整齊齊地掛在庭院的晾衣繩上。第一隻小鳥飛上樹梢的時候,那個女孩子拿着一把大掃帚開始掃地。
第一個松柏道館的弟子打着哈欠伸着懶腰從屋裏走出來的時候,那個女孩子正跪在練功的墊子上,用微溼的棉布用力地一點一點擦拭,不放過任何上面的任何汗漬和污垢。
“她不是你的同學嗎?”
松柏道館裏裏外外已經整潔得閃閃發亮,範嬸震撼地看着那個瘦瘦的正跪着擦墊子的女孩子,身旁站着同樣喫驚地張大嘴巴的曉螢。
“是啊。”
“那她爲什麼這麼能幹呢?你確信她是你的同學,而不是專業保潔員?”
“是啊……”
曉螢撓撓頭。天哪,百草到底是幾點起牀的,居然現在已經幹了這麼多活了。
“她以前在全勝道館,是不是一直受虐待啊,可憐的孩子。”範嬸心疼地說,否則哪有這麼小年紀的女孩子這麼能喫苦幹活的。
“難怪她整天沉默寡言的,現在看來,可能是她在全勝道館總是被人欺負,所以纔不喜歡說話吧。”曉螢歉疚地看着百草,最初還一直以爲她的沉默是因爲是她太拽了呢。
“她是誰?”
範嬸和曉螢聽到聲音,趕忙回身,對從晨光中慢步走來的儀態端莊優雅的館主夫人恭敬地行禮。
“喻夫人。”
“師母。”
見師母的目光落在遠處的百草身上,曉螢急忙解釋說:
“她是我的同學,叫戚百草。那個……她最近有些困難,沒有地方住,所以……夫人,我能不能先暫時收留她一段時間……她的伙食費我會替她出的!”
“嗯,你喊她過來。”
喻夫人微笑。
曉螢將百草拉到喻夫人面前時,她手裏還拿着抹布,臉頰染着因爲幹活而煥發出的紅暈,額角掛着細密的汗珠。
“百草,這是我的師母,也是松柏道館的館主夫人。”
面前這個女人的美麗讓百草愣了幾秒鐘,曉螢偷偷扯了下她的胳膊,她才恍過神來低下頭。
“館主夫人。”
“你叫戚百草?”喻夫人含笑說。
“是。”
“曉螢說,你是她的朋友,”喻夫人的笑容溫柔得就像天空中的晨曦,“那就請你在這裏安心地住下吧。如果有什麼需要可以告訴範嬸,也可以直接告訴我,就把這裏當成你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