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安敄都極乖覺地與安二請的賬房師傅學習如何管理鋪子。許是被柳姨娘的事所刺激,上外頭與應大、應二鬼混的時候都少了許多。
應氏則自柳姨娘死了之後,漸漸恢復生氣。幾個得寵的姨娘都沒了,安府還是她的天下!
雖仍對靈芝恨意十足,但操心着毓芝出嫁的事情,忙得顧不上她,與靈芝之間倒是恢復了往常互不打擾的日子。
嚴氏見應氏脾氣柔順下來,漸漸也分了些內院事情給她,加上年關將近,收年租、盤賬目、收送年禮等年節事宜都多起來,安府在一片忙碌氣氛中,竟有了些和諧繁榮的味道。
靈芝最高興的事莫過於收到了四叔與槿姝的來信。
他們的信先寄到小令哥哥家中,再由小令嫂子遞進來。
信上說,前往南海的船隊已由匯豐籌股起程,明年秋季應能返航。
他們倆人已到哈密衛,四叔在忠順侯麾下入了軍,深受上峯看重,如今已是小小百戶長。
靈芝又是爲他們高興,又是有些詫異。
她還以爲四叔會帶着槿姝去經商,怎的從軍去了?
不過,他們的選擇當是有他們理由,且以四叔的好身手,從軍定能掙得一番功名。
忠順侯,靈芝在口中默唸了好幾遍。
上一世,似乎在她和親之後,忠順侯金家獲罪被抄,具體是由什麼事起,她也不清楚。
只心中有些惴惴,不知道四叔他們會不會受牽連。
對靈芝來說,最重要的事情仍是琢磨製香。
最近迷上了擬香,孜孜不倦,各種香料來回試驗樂此不疲。
她一直在猜測靖安王府上那些神奇的擬香是什麼樣的味道。
虹?甘露?那會是什麼氣息?
心頭好奇得不得了。
能製出這種香氣來的人,必是有一顆純粹於世間山水的心。
她首先製出一味擬棗核香,想着若是用擬香配到那金猊玉兔香中,會不會有同樣的香效。
穆可達的傷勢好了之後,靈芝便將他安排到香坊馬房中,讓丁小四照應着。
她想等等看,如果真有和親的機會,那麼自己就趁機帶着穆可達與小令一起走。
而秀芝,一直沉默在松雪堂似被人遺忘的安秀芝,在臘月二十八這日,收到一封寶珠從外轉交進來的信。
還是上次送出去的那人遞回來的。
待到夜間,松雪堂中的衆人都安歇下,她方從懷中掏出信紙,就着燭火小心翼翼地看起來。
“怎麼樣?成了嗎?”
寶珠湊到秀芝身邊,迫不及待問道,一面不時用眼神瞟一瞟緊閉的大門。
秀芝尖尖的臉皺起眉來:“說沒了!”
“啊?”寶珠驚訝道。
“那香囊沒了。”秀芝嘆口氣,將信箋放到紅燭上,點燃之後,扔到炭盆子裏。
寶珠的臉也沉下去,這麼好的一個機會,難道就要這麼浪費掉!
秀芝素來嬌怯的臉上多了幾分狠厲,出人意料陰陰一笑:“不過,周娟娟也不是個喫素的,她提出了一個更好的辦法。”
她站起身來,跑到梨木螺鈿梳妝檯前,翻出妝樞櫃子,從最底下的抽屜拿出兩塊金錁子。
“姑娘。”寶珠壓低了嗓門,不知道她要做什麼:“這可是咱們最後的東西了。”
秀芝毫不猶豫將金錁子遞到寶珠面前,單薄的眉眼間盡是猙獰之意:
“只要這事兒能成,把我自個兒賣了我也願意!哼,到時候我就慢慢看他們怎麼哭!”
轉眼到了大年三十,這個年,祥和而安寧。
嚴氏清理乾淨了家門,決心好好喜慶一番。
安府中樓閣門窗都掛起了紅燈籠,連長廊上都隔幾步一盞長明燈,到了夜間,處處輝光閃閃,喜氣洋洋。
給下人的賞賜也從往年的銀錁子換成了金錁子。只圖來年家族興旺吉利。
年夜時,宮中照例送了御賜的年禮來。
除了嚴氏與兩個兒子以及安大夫人的賀禮之外,還有一份額外的年禮,
一匣子足有拇指蓋兒大,個頭均勻圓潤、光潔無暇的南洋粉珠。
應氏與毓芝臉上頓時如那粉珠般熠熠生光。
毓芝這半年來的鬱氣也頓時散開不少,下巴又高高擡起來,還特別在意地看了靈芝幾眼。
憑自己與景榮公主這般私交的關係,以後給應二求個差使,當不是什麼難事,興許自己還能掙下個誥命呢!
靈芝倒是一臉坦然,隱隱明白了景榮公主對自己的敵意從何而來。
奇怪的是,若是換了往常,秀芝必會有些許不忿或是自卑。
但今日她也一臉同賀同喜之意,湊過去附和道:“這可真是難得的恩寵,沒想到大姐如此得公主眼緣,可真真讓人羨慕!”
毓芝本因安三老爺之事,這一陣很是冷落她。
此時人逢喜事精神爽,也喜滋滋擡着下巴回答:
“這珠子看起來比我娘繡金眉勒上的南珠都好,等你出嫁的時候,給你兩顆鑲鞋面做添妝。”
秀芝在心中腹誹:你得一匣子,就給我兩顆,還好意思說添妝。
面上卻作驚喜狀:“多謝大姐!”
靈芝被她倆的你來我往煩得鬧心,用過年夜飯便帶着攸哥兒去了院外放炮仗。
安敄這半年來倒是變了不少,更沉穩穩重,對靈芝的敵意也減淡不少。
應氏她們或許不知道,安敄卻知道,這半年來靈芝在香坊中出了多少力。
如今安家受盡封賞,名冠京城的幾味和香,都是她主力研製出來的。
因此見靈芝帶攸哥兒過來,竟出乎意料地與靈芝主動說話:
“你們姑娘躲一邊看就行了,讓攸哥兒跟我來吧。”
靈芝與他也沒什麼解不開的仇,見他對攸哥兒示好,便讓攸哥兒隨他去了。
屋內應氏與秦氏拉着毓芝玩着葉子牌。
嚴氏卻和兩個兒子一起,窩在暖閣裏說着心裏話兒。
正說話的是安大老爺,他臉龐略長,蓄着山羊長鬚,有些發福,腰腹略凸,也有一雙安家人特有的桃花眼。
雖上了年紀眼紋深深,眼內卻仍是精光乍現,黑黝黝的瞳仁,透露着深不見底的城府。
他手中把玩着一對搓成紅棕色的獅子頭核桃,一面對安二諄諄教誨着爲官之道:
“……如今聖上身體康健,宮內興許還要添寵,莊嬪只是個開始。眼下最緊要的,便是不要淌水,哪條河都不要沾。”
安二老爺知道大哥的意思。
如今雖有東宮,且周家勢盛,權焰頂天。
無奈太子實在是庸碌無爲。
不但政事上昏昏無主,且最好女色,宮中養了二十多個侍妾,與那荒唐王爺倒是有得一比。
因此朝中暗暗漸成兩派,挺太子派與倒太子派。
挺太子派當然是認爲皇位大寶,嫡長優先。多是周家派系人物。
倒太子派則認爲該立賢,看中的是頗有才幹的二皇子平遠王。
平遠王早有賢名,且在宣德帝奪宮之時,領兵佈陣衝在前頭,展示出非凡的軍事天分。
這兩年來又一直參與政事,尤其在今夏巡查山東旱情與消解時疫兩件大事中立功,更得了不少聲勢。
因此,倒太子派的人認爲放着那麼好的賢能皇帝人選不選,要選一個昏庸之帝,實在是說不過去。
安大老爺在內閣中算是中間派,或者叫和稀泥派。
在他看來,在形勢未明之前擇主,簡直就是自尋死路。
八面玲瓏、左右逢源、互不得罪,就是他的爲官之道。
且他之前有過一次經驗,只要關鍵時刻的選擇對了,那比平日做一百件功德都有用。
“……林閣老再過兩三年估計就要致仕,程閣老如今勢頭正盛,將來內閣第一人的位置恐怕落不到旁人手頭,這人最是個圓滑的,你注意多跟他學學……”
安二一面聽,一面打起了瞌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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