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人府派來的擡嫁妝隊都是清一色的高大漢子,頭扎紅巾,腰纏紅腰帶,前頭儀仗威武,鑼鼓開道,後頭浩浩蕩蕩擡着紮起紅綢的箱籠就出府上了街。
琉璃井衚衕附近的人早聽說安府四姑娘明兒個出閣嫁燕王,還是皇上親自賜婚,早把巷子口擠了個水泄不通,爭相恐後往那送嫁妝隊伍中看去。
“噼裏啪啦”鞭炮陣陣響過,歡快的嗩吶鑼鼓聲由遠及近。
“來了來了!”
四擡小轎過後,就是長得不見尾的嫁妝隊伍。
“我的天哪,這麼多擔禮!”
“這比公主出嫁都厲害吧!”
“安家果然是富貴人家!”
“這嫁妝就值好幾千兩銀子吧?”
“幾千兩?你看你那小家子氣!”
……
安家富貴豪氣的名聲,果然如嚴氏所願傳出去了,只可惜,她心頭除了止不住的滴血,再沒有其他情緒,這名聲,可是拿她幾萬兩身家換來的!
送走嫁妝,安懷玉與毓芝、秀芝都同留在松雪堂陪着嚴氏。
嚴氏哀聲嘆氣地懨懨躺了會兒,想單獨同毓芝說上幾句,便找了個藉口讓安懷玉將秀芝帶走,留下毓芝一人。
等人都出去了,劉嬤嬤自覺過去掩上門,守在外頭。
“秦王待你如何?”嚴氏有氣無力看着毓芝,一見她打扮得這麼素淨,就可以想象她平常在秦王府過的什麼樣的日子。
毓芝瑟瑟縮縮擡起頭來,若說出嫁前,她還有幾分傲氣,現在最後的傲氣也被磨沒了。
她看了看嚴氏,又把頭垂下去,低低道:“還好。”
“那香用了嗎?”毓芝頭垂得更低,點點頭。
嚴氏稍微鬆一口氣,至少說明圓房了。
“那就好,你記得每日燒上一些,這個月或許就能有動靜。你要想翻身,就趕緊趁着封家姑娘進門前生個一子半女。”
毓芝咬了咬脣,艱澀地瞄了嚴氏一眼,又低下頭,臉上有些發紅。
“怎麼了?”嚴氏揪着眉。
“就,……一次。”毓芝的聲音比蚊子還小,她每晚燒上一小撮香泥,等啊等,卻都等到香消煙散,那人都不來。
嚴氏還是聽見了,有些發愣,一次!
毓芝已經嫁過去一個月了,聽說秦王府上也沒有侍妾,這樣血氣方剛的青年男子,怎麼能就一次呢?
她打量着毓芝,雖說臉看起來有些乾巴巴的,身子還是勻稱。
“他沒什麼問題吧?”嚴氏有些不安。
“沒……”毓芝快要把頭埋到胸前。
嚴氏咬咬牙,“你想想辦法,總得把他引過來,若現在不抓緊時間,過了今年就不好辦了。”
毓芝漲紅了臉,“孫女……”
嚴氏鎖着眉,恨鐵不成鋼嘆息一聲,這丫頭就是個窩裏橫,在府裏頭的時候兇得厲害,爭這個爭那個的,這一出去,半分主見半分手腕都沒了,都怪應氏那個不成器的娘!
她默默思索了一會兒,只好道:“這樣,明日你
離開前,再帶些香泥回去,不過這香需得萬分小心,千萬千萬不要讓秦王發現異常……”
她的聲音漸漸低下去。
松雪堂還是以前那些人,她回來幾次都拼命往下賞錢,那些丫鬟婆子見着她個個兒都笑開了花。
秀芝沿着廊下閒閒走着,果然看見了松雪堂專管燒爐子的金橘。
金橘正拿着幾張茶餅過來,看見秀芝,臉上堆起笑向她福了一禮,“世子妃。”
秀芝友好地笑着,滿臉和善,“金橘姐姐,忙什麼呢?”
一面說,一面從袖口中伸出手去,攤開手掌,兩根白亮亮的銀稞子躺在上頭。
金橘一愣,沒想到秀芝這麼大方,張大的嘴瞬間快咧到耳朵根,歡喜得兩眼放光,“世子妃您果然是貴人,好人有好福,難怪這麼好命!”
她又吞了口唾沫纔回答秀芝,“奴婢正準備明日起嫁酒要用的茶餅呢。”
秀芝見這麼點銀子就讓她喜得話不成話,微微一笑,“以前在松雪堂的時候,總跟金橘姐姐討水喝,這點算是茶錢。金橘姐姐煮的茶確實好味道,所以祖母才一直捨不得放你出去呢。“
金橘訕訕道:“世子妃過獎了,您能喝奴婢的茶,是奴婢的榮幸。”
秀芝當年在松雪堂沒少看金橘的臉色,見她這前倨後恭的模樣,心裏真是痛快極了。
她盯着金橘的臉一笑,閒閒問道:“明日四姑娘的起轎茶,想來也是金橘姐姐經手了。”
金橘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起轎茶是碧荷姐姐親自煎煮,奴婢就是在旁邊打打下手,遞個茶餅、杯盞什麼的。”
“噢?”秀芝眼睛亮起來,“那也相當不錯。”
另一邊,廷雅陪靈芝回了晚庭。
晚庭中靜悄悄的,靈芝親手從茶屜裏取了天香茶餅來給她煎茶,廷雅上前取了茶則幫忙量茶末,回頭看了看,
“咦,你那兩個丫鬟怎麼一個都不在?”
小令跟着林二太太去了燕王府安牀,可還有小曲和另一個茶水丫鬟,都不見蹤影。
靈芝笑一笑,接過廷雅手頭的茶則,“都自個兒忙去了,雅姐姐你坐會兒,我親自給你煮茶。”
廷雅坐到桌案邊,輕輕嘆了口氣,“也虧得你在安府能熬得住,你看看這院子,連個人影都沒有。”
靈芝將茶末盡數倒進陶罐內,不以爲意,“不,是我不要丫鬟的,要丫鬟也平白是給祖母添耳目罷了。上次偷偷溜去西疆的事兒就是被裏頭不知哪個丫鬟給偷聽了去,才露了餡兒。”
廷雅已聽她說過宋珩那日夜闖安府帶她走的事情,雙手撐腮,嘻嘻一笑,“你還得謝謝外祖母,要不是她,你怎麼知道燕王對你那般上心。”
“雅姐姐!”靈芝睨她一眼,想到宋珩,心頭漫出甜意,手頭扇子扇得更快了些,對廷雅坦白道:“我也不知道自己做得對不對,要了當年香家託給安家財物的一半走。”
對於嫁妝的事情,她也沒瞞着廷雅。
廷雅凝起眉,眼中透着疼惜,“這已經很寬厚了,二嬸那般苛待你,轉頭又用你香家的銀子,我都替她汗顏,那些錢給安家留了一半,怎麼也夠還養你的恩情,就別再多想,等到了燕王府,好好和王爺過日子,那府上人口簡單,你又沒有公婆伺候,好日子還長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