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一平的目的地並不是省委大院,而是省城另一處政經中心,同樣位於省行政區域中心之內的省大禮堂。

    這是一座和梅秋萍同齡的建築,很有那個年代的特色,看起來左右呈中軸對稱,平面規矩,中間高兩邊低,也就是那個年代常見的“蘇式建築”。

    不過,這座老建築,在當年,應該還是挺時髦的一座,因爲它和後來被稱爲“官帽子”的很多地方政府大樓,沒什麼兩樣。

    區別是這頂官帽子的帽翅,並不是平直的,而是稍稍有些弧度,因此真說起來,比後來那些千篇一律的官帽子建築,這座老建築還要更好看幾分。

    因爲天氣陰沉的緣故,禮堂此時燈火通明,有不少工作人員步履匆匆的進進出出,幾位看起來挺有派頭的商人,這會正在門口客氣的和送客的工作人員告別,看來領導今天提前會見的人,不在少數。

    “馮總這邊請,”秦主任在頭前帶路,帶着馮一平來到禮堂東側一樓,裝修得富麗堂皇的貴賓會見廳裏。

    他剛坐下來,伴隨着一陣爽朗的笑聲,書記帶着幾個人,快步走了進來,“馮總,又見面了,”

    “謝謝您今天的周到安排,”馮一平說。

    坐一號車,前面警車開道,領導這是讓馮一平享受了一把他的待遇。

    “不敢不周到啊,我們就生怕一個不周到,我們的一平啊,就被其它地方給拉攏咯,”

    “其它地方的負責人,現在想見我們一平,還得排隊,我們算是佔了地利,和一平接觸的機會容易一些,但正因爲如此,我們可得服務好咯,”

    “不然,就讓兄弟省份佔了便宜不說,還落了笑話,”

    這樣坦誠的笑話,也就他好開。

    “不敢不敢,您言重了,這是我的家鄉,這也是嘉盛的發源地,一到機場,我就覺得是回家了,”

    “美不美,故鄉水,親不親,家鄉人,無論如何,省內都是我們公司在國內發展的重點,”

    “一直以來,省裏上上下下,對嘉盛發展的全力支持,也是其它省份,無論如何都比上不上的,對這些,不管是我,還是金總,都不敢或忘,”

    領導說的挺不見外,馮一平也說得挺真誠。

    “嘉盛的態度,是嘉盛的態度,我們的態度,是我們的態度,”領導說,“我們都知道,一平你的公司,無論是運營還是考覈,都非常科學先進,但是我們這邊,時間一長啊,我想,下面有些人,就難免會生出懈怠來,”

    這個,只能說領導不愧是領導,看問題,那是極準的。

    鎮裏還好,但從小舅這裏的反饋來看,省裏的有些單位,現在確實是這樣,覺得無論如何,嘉盛都會把重點放在省內,有時候辦起事來,他們確實沒有之前上心,肉已經在碗裏了嘛。

    “所以我,我一再向他們強調,對嘉盛這樣權力支持我們經濟建設,而不提任何要求的公司,一定要額外重視,做好每一項服務,”

    “班長你說得對,”又是幾個人從門外走進來,“我也經常對下面說,一定要抱着每次爲嘉盛服務,都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的心態,”

    “不要認爲他們選擇在省裏投資興業,是理所當然的,”

    馮一平站了起來,“高官好,”

    “一平,你快坐,”

    高官在馮一平身邊坐下來,所以看起來,反而是馮一平坐在他們倆中間。

    “見的人太多,來遲了,抱歉,”高官說。

    “是我耽誤了領導的時間,”馮一平說。

    “我們就怕你不耽誤我們的時間,”高官笑着說。

    “過去是我做的不對,向領導彙報得不夠,今後,我一定改正,”馮一平說。

    “我們知道,這是我們馮總啊,太爲我們着想,能自己解決的問題,一般不會來麻煩我們,所以,這一次你要跟我們談的,一定不是小事,說吧,只要我們能做到的,責無旁貸,”

    他回頭對自己的祕書說,“把後面的安排,都推了吧,”

    “繼忠”聽到門響,正慵懶的躺在沙發上發看着時尚雜誌的沈雪,驚喜的坐了起來,“怎麼回來的這麼早”

    “

    那邊的進展很順利,”劉繼忠抱住撲上來的嬌妻。

    和沈雪結婚後,受沈雪的影響,劉繼忠的日子,過得挺現代,回家時的擁抱,出門時的吻別,真的比現在的很多小年輕還要新潮,比好多新婚的夫婦還要甜蜜。

    “呵呵,一定會順利,”沈雪高興的挽着劉繼忠的手臂朝家裏走,“阿姨,先生回來了,快去放水,”

    “那邊的雪更大,你先好好泡個澡,別一回來就想着工作,”

    劉繼忠從包裏掏出一個首飾盒來,“看看,喜歡嗎”

    “帶給我的老公你真好”沈雪在他臉上親了一下。

    她打開盒子一看,裏面是一個玉墜,其色如酥,入手溫潤,橢圓形的玉料上,巧手雕刻了一個活靈活現的彌勒佛。

    沈雪一上手就喜歡上了,“真漂亮,謝謝你老公,”

    “不用謝我,這是這玉和你的緣分,”劉繼忠說。

    因爲收到禮物而高興不已的沈雪,此時沒有覺察出劉繼忠掩藏在疲憊背後的那絲不快。

    回來的路上,他又接到了更具體的消息,馮一平直接被一號車接到了省禮堂,關鍵是,從下午到現在,有不少明天參會的嘉賓,被省領導提前會見,但是他劉繼忠,成功的讓省裏成爲一個航空大省的劉繼忠,卻不在其列。

    這讓他相當的不爽。

    鄭佳怡此時也已經坐着爸媽的車,回到了家裏。

    剛放下行李,已經退下來的方廳長馬上對她說,“你先好好洗洗,休息一會,養足精神,然後好好打扮一下,6點半,陪我和你爸出去喫飯,”

    “電話裏跟你說的,衣服多帶了幾套吧,沒帶也沒關係,你舅舅生個月從歐洲回來,給你帶了兩套,就在你衣櫃裏,”

    “媽,這麼冷的天,去外面喫幹什麼,在家裏多好”

    “你又跟我裝糊塗,”方廳長靠坐在沙發上,臉色不是太好,“我們是去喫飯嗎”

    “爲了這餐飯,我們跟劉阿姨那邊,已經前後推遲了三次,剛好他們家子軒今天也在,所以哪怕你沒胃口,今晚這餐飯,你都必須要參加,坐在那看着也行,”

    如果事先知道現在的狀況,鄭佳怡當初,無論如何也會努力一把,讓媽媽再往上走一步,哪怕是從領導崗位上退下來,到人大或者政協任一個閒職呢。

    那也比現在要好。

    現在不用忙工作的媽媽,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自己身上,恨不得自己是明天就和人成家。

    “女兒,理解理解你媽媽,”鄭博贍幫女兒把行李提到臥室裏,“退下來以後,她和其它的媽媽,沒什麼兩樣,”

    他看了眼女兒,“客觀的來說,你已經快28歲,是到了可以慎重考慮個人問題的時候,”

    “爸,我才27好不好,”鄭佳怡叫道,“27”

    “好好好,27,我們的寶貝女兒還很年輕,”鄭博贍寵溺的看着女兒,壓低了聲音,“爸爸向你保證,在你的終身大事上,我一定尊重你的意見,你不同意,我堅決不勉強,”

    “如果我媽強迫我同意呢,”

    “那我們就一起反對她,”鄭博贍說。

    這個傍晚,金高官也推掉了晚上的安排,急匆匆的趕回家。

    換鞋的時候,他看了一眼,那雙跟那麼高的高跟鞋,應該是女兒的。

    家裏很靜,只有廚房裏有聲音傳出來,他朝樓上看了一眼,低聲朝廚房叫了一聲,“小柳,”

    一個人從廚房走出來。

    “金翎她,”金高官愣住了。

    從廚房出來的,不是阿姨,而是金翎。

    父女兩就那麼愣愣的看了一會,兩個在其它場合,隨便都能滔滔不絕的說上半天的人,這會都有些不知道說什麼好的樣子。

    “你怎麼不在樓上休息會,”

    “就是想做飯了,”金翎說。

    又沉默了一會,金高官說,“你又瘦了,”

    金翎覺得眼睛有些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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