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娘子出嫁根本不給喫東西,她連口水都沒來得及喝,就被蒙家人塞進了花轎,所以她真是搞不懂怎麼就會又着了別人的道。
玄澤將她放在牀上,給她蓋好了薄被,聞言,眸色暗了暗,“你中了血狼一族的‘返璞歸真’,這是一種妖術,需要一定的發作時間,我想應該是你在蒙家時,血狼暗地裏便對你下了手。”
他握了握她的小手,又問,“你在蒙家這半個月的時間裏,可曾遭遇了什麼意外。”
阿潯認真的想了想,搖頭,“沒有啊,因爲待出嫁的新娘子不好再往外亂跑,我基本都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
“那誰去探望過你或者給過你什麼東西?”
阿潯再次思索了下,回憶道:“除了大伯母給我送嫁衣外,就是堂姐來看我了,她也沒給我……”
腦中靈光一閃,阿潯猛地想起了一個物件,“堂姐給我一個荷包,說是她自己做的,香的很奇怪,她還讓丫環給我放牀頭,但是我不喜歡那個香味,所以她走後,我就把荷包收起來了。”
玄澤的臉色一寸寸的沉下去,阿潯看着他漸變的神情,不可思議的問,“該不會問題就出在那個荷包上吧。”
玄澤沉沉的看着她,薄脣緊抿,沒說話。
阿潯兀自皺眉,有些難以相信的想要否定這個可能,突然她又憶起,某晚蒙清瑤被噩夢嚇得不輕,而她恰好聽院子裏的月季說那晚有不尋常的人出沒。
兩件事情聯合在一起想,阿潯發覺貌似有些說的通了。
如果真是如此,那麼從此以後她的人生就多了一條警示格言了——防火防盜防堂姐。
“好了,別想了,不論問題出在哪裏,至少現在你在我身邊,不會有事了。”
玄澤摸了摸小少女皺着一起的小臉,溫聲安慰她。
阿潯愛嬌的偏偏臉頰,在他手心裏蹭了蹭,甜甜的笑着點頭,完全沒有發現他在安慰着她的同時,眼底深藏的那一抹晦澀深沉。
……
喫過解藥,阿潯體內漸漸恢復了正常,不再火燒火燎,只是覺得很累,一股睡意襲來,迷迷糊糊的,不知何時就睡着了。
玄澤坐在牀邊,定定的看着她沉靜的五官半晌。
憐惜又陰鬱的神情在他臉上交錯而過,最後他起身走了出去。
千藤陣裏,,宛嫣一心一意的守在血狼身邊,扯了自己的衣襬替他包紮好了胸前的傷口。
見玄澤走過來,她立即跪了下去,仰着頭看向玄澤,波光流轉的桃花眼裏噙了淡淡的淚光。
“大人。”
泫然欲泣的模樣格外惹人憐愛。
玄澤根本不看他,目光落在血狼身上,,眉眼異常的冷酷,“你是借了蒙清瑤的手在阿潯身上下了返璞歸真麼?”
血狼扯着嗓子冷笑了一聲,“是又如何?你該知道的,我比誰都不想傷害她,只想讓你與我合作罷了。”
宛嫣不安的看了看這兩個男人,猶豫了一下,還是豁出去插嘴道:“大人,雖然……但是蒙姑娘已經喫過解藥,您會遵守承諾,放過……”
“閉嘴!”
鋒利的長劍自玄澤手中而出,指向了她的脖頸,男人的聲音比劍刃更冰涼,宛嫣狠狠一震,望着男人的眼神,後背不斷的竄出寒氣。
“放心,他不會殺我們的。”
血狼吊兒郎當的聳肩,安撫似的拍了拍宛嫣瑟瑟發抖的肩膀。
他的話是對着宛嫣說的,眼神卻始終與玄澤膠着,疤痕遍佈的臉看不出具體的神情,但就是叫人覺得,如果他的臉完好如初,臉上的神情必定是故意的挑釁。
偏偏玄澤當真收起了長劍,“念在你與她的一點淵源,我不會殺你。你好自爲之。”
說罷,他拂袖而去。
……
阿潯吃了解藥昏睡過去,睡得格外香沉,清麗乾淨的小臉恬靜又安詳,像個瓷娃娃。
玄澤坐在牀榻邊,瞧着她的睡顏,無聲無息的彎起脣角笑,心臟漸漸變得軟軟乎乎,彷彿一團棉花,柔軟的連他自己都忍不住想要用手戳一戳纔好。
其實她就這樣睡着也很好。
安靜,乖巧,觸手可及。
要是她永遠……玄澤及時打住忽然生出的荒唐念頭,攥緊拳頭,飛快的起身離去。
……
長興街一場血戰,混亂不堪,但是既然新娘子已經迎進了門,婚禮自然是一切如常的。
新郎官洗去一身血污,換了一套乾淨全新的新郎禮服,便又是那個意氣風發,引得無數帝都少女傾心的少卿大人了。
他何種模樣,只是看能他伸過來的手骨節分明,修長有力。
將自己白皙細嫩的小手放進他的手心時,一顆牢牢嗓子眼的心終於落下。
從此以後她就是他的丈夫了。
不論她使了何種卑鄙的手段,至少這個結果是好的。
她相信,他的丈夫也更高興新娘子是她。
拜過天地,便是入洞房了。
喜婆說了一套吉祥話,隨即便是接蓋頭。
到了此刻,蒙清瑤忽然又有了無比清晰的緊張和不安。
纖纖十指侷促不安的絞在一起,卻又慢慢凝握成拳。
蓋頭被揭開,兩根大紅喜燭的光直直的照顧來,格外刺目,她下意識的閉了閉眼。
下一刻,新房裏便響起了鋪天蓋地的驚呼聲。
詫異的,不敢置信的,都是屬於女人尖細的聲線。
唯獨沒有男人的。
蒙清瑤使勁掐了掐手心,慢慢睜開眼。
男人一身紅衣,英俊的奪目。
此刻似乎已經從無聲的震驚中回過神來,對那些驚呼的丫環婆子厲聲道:“閉嘴,通通滾出去,今天看到的事情,在沒有我的允許之前,誰都不許說出去一個字,否則休怪我不客氣!”
一羣惶惑不已的丫環婆子一邊連連點頭一邊趕緊手忙腳亂的跑了出去,好像再多待一刻就會小命不保。
房門被關上,被火紅燭光照的紅彤彤的房間裏,徹底安靜下來,似乎能聽見蒙清瑤緊繃的呼吸聲。
祁天啓以幾步之遙,站在她身前,漆黑的雙眸直勾勾的盯着她,薄脣抿的緊緊的,一言不發。
早在長興街上,他便知道新娘子已經被掉包。
那麼混亂的場面下,別人或許根本沒精力注意,他卻一直分神注意着花轎那邊的動靜。
假新娘被塞進花轎時,他不是沒有想過,大庭廣衆之下,直接揭穿這個偷天換日的戲碼,可是當他不經意瞥見假新娘手腕上露出的白玉手鐲時,所有的話都嚥了下去。
那個手鐲他認識,是他親手送給她的。
既然……既然是她的話,好像被換了也沒關係。
不論是出於他們之間的情分,還是爲了祁蒙兩家的面子,他決定裝作不知,將錯就錯。
眼下真到了洞房花燭的這一刻,眼前的姑娘嬌豔如花,眼波盈盈的望着他。
他竟然沒有心動的感覺。
縱然他們之間有感情,偏偏天意弄人,他們之間的婚姻開始於一場不明不白的陰謀,他實在無法單純從感情這個層面,興高采烈的接受這個變故。
蒙清瑤等了好久,等着男人開口,卻始終沒等到,他只是沉默的凝視着她。
眼神裏沒有震驚,沒有驚訝,只有無邊無際的冷沉晦暗。
她見過這種眼神,他和她說起案子、說起兇手時,便是這種眼神。
她的一顆心頓時如同被人踩了一腳,沉到了地底。
看到新娘是她,他不是歡喜的。
蒙清瑤張了張嘴,想要叫他,卻根本出不了聲。
哦,她差點忘了,爲了顯得她也是被人算計的一員,那個奇怪的男人特地給她點了啞穴。
祁天啓一瞬不瞬的看着她,自然沒有錯過她張嘴的小動作,察覺到她的異常。
他皺眉想了一秒,伸手點在她頸項一側,解開了她的啞穴。
蒙清瑤渾身一鬆,喃喃的開口:“祁……祁大哥。”
他們私下來往的時候,她便是這般喚他的,她一叫他,他便嘴角含笑的看她,等着她把話說完。
在別人面前,他是冷麪判官,在她面前,他有着獨一無二的柔情和耐心。
所以她比誰都篤定,他絕對是喜歡她的。
聽到熟悉的稱呼和她語氣裏明顯的不安,祁天啓臉色緩和了幾分。
他輕聲道:“折騰了一天,都累了,早點休息吧。”
蒙清瑤手指微微蜷縮,咬了咬紅脣,她站起身走過來,有些羞赧的道:“那讓清瑤來替祁大哥更衣。”
塗着蔻丹的手指才碰上他的衣襟,便被他側身避開了。
蒙清瑤秀雅的五官微微一僵,隱隱流露出一絲無措和難堪。
祁天啓低頭看她,幾不可聞的輕嘆了一聲,“對不起,我只是習慣了自己動手。以後再由你來吧,今天你好好休息。”
蒙清瑤明眸半斂,甜蜜的點了點頭。
兩人各自沐浴完出來,走到牀邊時,不約而同的頓住了腳步,彼此極快的對視了一眼,都在對方的眼裏看到了一抹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