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還在飄着雪,肆意飛揚的大雪。
旁邊的一株百年青松都已經受不住大雪的欺壓,堆雪的枝條垂落,一團團的雪跌落下來。
天氣的寒冷越發凜冽。
雪花紛紛,男子的身上已經積了一些如絮堆砌的雪,衣裳已被浸溼,又被冷風苦雪凍成一塊塊硬塊。
但他仍舊站着,面無表情。
“王爺,您還是不要等陛下了,陛下今日是不會見您的。這天寒地凍的,咱家送您回去吧。”孫公公迎上前去,恭聲勸道。
皇甫雲傾神色淡然,搖頭道:“本王有要事稟報父皇,還望公公通報一聲。”
“王爺,陛下吩咐,您有什麼事可向太子殿下稟報,王爺,您還是回府吧。”
“本王有要事稟報父皇,還望公公通報一聲。”
自始自終皇甫雲傾的回答都是這一句。
孫公公聞言不由心中暗歎。這容王殿下已經在這裏等了兩個時辰了,這天氣嚴寒,一般人早就受不住了,也可嘆了他的這一份堅定。
“既然王爺如此堅持,咱家再替王爺通報一次。”
“多謝公公。”皇甫雲傾溫和有禮的道。
孫公公還了禮便進殿通報去了。
皇甫雲傾目光深邃的看着被打開又被關上的殿門,僵硬的手指曲握成拳。
漆黑莊重的大門再次被打開,孫公公快步走了出來,行禮道:“王爺,陛下有請。”
“多謝公公。”皇甫雲傾鬆開手指,微微一笑,溫和的道謝。
然後悠然抖落身上的積雪,緩步進殿。
孫公公亦跟在他後面進殿,然後侍立在宏華帝身旁。
天機殿原本是作爲卜筮太卜之用,裏面的裝潢多以深色爲主,再加上天機殿背陽,因爲在這白雪飄飛的日子,大殿上顯得又爲昏暗。
大殿兩側的琉璃燈上燃着燭火,整個大殿燈火通明,驅散了昏暗。
大殿之上,宏華帝一襲便服,姿勢閒散的坐在軟座上,目光沉沉的看着緩步進來的皇甫雲傾。
“兒臣參見父皇。”皇甫雲傾立於大殿之下,執皇子禮。
“起來吧。”宏華帝眼中閃過一絲不耐之色,“容王,你有何事非要見朕不可?”
皇甫雲傾目光流轉,徐徐道:“兒臣確實有重要的事情非向父皇稟告不可。”
“何事?”宏華帝的語音中含了一絲威嚴。
“父皇可還記得六年前的闌州十二城之亂和天鬼門事件?”皇甫雲傾微垂了頭,眼中冷芒微閃,緩緩說道。
“大膽。”宏華帝聞言拍案大喝,怒不可遏,“容王,你好大的膽子,誰讓你跟朕說這些的,是昭儀嗎?”
皇甫雲傾見龍顏震怒,不由面色青白,汗如雨下,一頭叩下去,惶恐道:“父皇,不關母妃的事,是兒臣查到一些蛛絲馬跡,特來向父皇稟報。”
“不關昭儀之事,依朕看,昭儀教子無方,才養出你這麼個膽大包天的逆子。”宏華帝迎頭罵道。
皇甫雲傾拜伏在地上,連忙道:“兒臣不敢欺瞞父皇,此事是兒臣一個人所爲,請父皇明鑑。”
宏華帝面色陰沉,冷笑道:“容王,你查當年闌州十二城之亂和天鬼門事件到底意欲何爲?”
“啓稟父皇,燕回國借二王子在我大亞境內失蹤之事舉兵侵我西境之地,兒臣查出這正是當年闌州和天鬼門的亂黨餘孽從中挑撥所致。”皇甫雲傾一字一句恭聲道。
“啪”的一聲響,迴盪在大殿之上。原來卻是一隻玉杯被摔在地上,發出巨大的響聲。
“亂黨餘孽,好個亂黨餘孽。”宏華帝火冒三丈,咬牙切齒的說着這幾個字,看向皇甫雲傾的眼光有風雨欲來的威勢。
皇甫雲傾仍舊跪伏在地,手心不知是因爲緊張還是因爲害怕,出了一層冷汗。
他知道翻出當年闌州和天鬼門事件會惹來龍顏大怒,甚至還有被殺頭的危險,但爲了他夢寐以求的兵權,他還是選擇以身犯險。
“父皇,兒臣還查到······”皇甫雲傾語音惶恐,小心翼翼的道,然而又欲言又止。
“還查到什麼?說,都給朕說來聽聽。”宏華帝目光陰騖,厲聲道。
皇甫雲傾微微擡頭,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宏華帝,沉吟片刻,才道:“啓稟父皇,兒臣還查到有天鬼門的餘孽在天鬼山使用巫蠱之術對父皇······對父皇······”
皇甫雲傾的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低,幾乎微不可聞。
“說下去。”宏華帝目光嗜血,冷聲道
。
“兒臣不敢說。”皇甫雲傾惶恐猶豫道。
“他們······使用巫蠱之術對父皇下了······詛咒。”皇甫雲傾一片豁出去的神色,咬牙道。
“大膽。”隨着一聲暴喝,又一隻玉杯被扔了過來,砸在皇甫雲傾的背上。
孫公公見狀,連忙道:“陛下息怒。”
“父皇息怒。”皇甫雲傾也連忙道。
“息怒,都有人想要害朕了,朕如何息怒?還有你,爲何現在才告訴朕,你是當朕老了,糊塗了嗎?”宏華帝站起身來,指着皇甫雲傾罵道。
“兒臣知錯,請父皇責罰。”皇甫雲傾戰戰兢兢的道,“此事還牽扯到燕回國,兒臣在沒有查明真相之前,不敢告知父皇,還請父皇恕罪。”
“燕回國。”宏華帝咬牙切齒的從牙齒縫裏蹦出這幾個字,“小小屬國,竟敢如此大膽,難道他們也當朕老了,不中用了麼?”
“父皇,這燕回國如此囂張,還請父皇降旨,命人前去討伐,以壯我大亞之威。”
宏華帝沉着面容,眼中是風雲變幻之勢。忽而又想起了什麼,道:“孫德,太子這些日子在幹什麼?”
皇甫雲傾見宏華帝忽略掉自己的話,竟然問起了太子,心中一陣冷涼,眼中閃過一絲陰狠。
“回陛下,太子殿下這段時間除了替陛下處理一些朝堂雜事,其餘時間都在練習“六藝之術”。”
“哦?”宏華帝聞言,冷笑一聲,“太子的日子過得倒是清閒,竟然連有逆賊想要謀害朕都不知道,孫德,傳朕口喻,太子禁足三日。”
孫公公聞言,心中微驚,恭敬的低聲道:“陛下,太子殿下雖有失察之罪,但這樣做怕會引來朝中衆臣的非議,陛下您看······”
宏華帝淡淡的看他一眼,皺眉想了想,卻是不妥。這太子並無大錯,突然被禁足,不僅令太子失了面子,還有損他自己的威嚴,不由嘆道:“罷了,此事容後再議。”
皇甫雲傾本來終於等到了一個能令太子倒黴的機會,沒想到又因爲這孫公公的一句話而讓宏華帝收回成命,不由一口氣哽在了喉嚨間,既上不來,又下不去。於是對孫公公也生了一份怨毒之意。
“容王你退下吧,此事朕自有打算。”宏華帝面露疲色,揮手道。
“可是父皇······”皇甫雲傾不甘心宏華帝就這樣趕他退下,嘶聲叫道。
“退下吧,此事事關重大,牽涉甚廣,容朕好好想想。”宏華帝皺眉道。
皇甫雲傾見狀,只得忍氣吞聲的退下。
偌大的大殿上,燭火明滅,映出宏華帝滿臉皺紋的面容。
“孫德,你說六年前的闌州十二城和天鬼門事件真的還有餘孽嗎?”宏華帝看着明滅的燭火,面容上是無法言喻的神色,幽幽問道。
孫公公謹慎的瞄了宏華帝一眼,溫言道:“陛下,當年的闌州十二城之亂和天鬼門叛亂之事是陛下親自命人前去圍剿的,六年過去了,從未聽說還有亂黨之事,奴婢以爲此事······”
“如何?”宏華帝沉吟,揚眉道。
“此事並不可信。”
“是嗎?”宏華帝踱步到燭火前,看着燭火旁撲火的飛蟲,語音冰冷,“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陛下所言甚是。”孫公公唯唯諾諾應道。
宏華帝用燭剪挑了挑燈芯,房中的燈火更加明亮了些,狀似無意問道:“穆王可還好?”
孫公公聞言一怔,眼中閃過一絲微不可察的訝異,有些不明白宏華帝爲何突然提到了穆王,但仍舊回道:“迴避下,穆王仍舊住在穆王府。”
宏華帝神色悠然的將燭火一支一支的挑亮,那神情似乎聽到了孫公公的話,似乎有沒有聽到。
孫公公跟着他身後,亦步亦趨,一時間也無法明白宏華帝的心思。
“穆王與他的母親徐良娣好久未見了吧,傳朕口喻,讓穆王進宮。”宏華帝放下手中的燭剪,語音淡淡。
孫公公聽了這話,心中更驚。
自從平叛闌州十二城之亂和天鬼門叛亂之事,穆王皇甫景明落水受了驚嚇變得癡傻之後,宏華帝幾乎再也沒有提起這位有名無實的穆王,卻不知道今日爲何會如此寬容,竟讓穆王進宮。
但他面容不露絲毫不該有的神色,恭聲道:“奴婢遵旨。”
宏華帝目光倒映着燭火,泛着幾許幽光,語音卻是淡淡的,道:“幾日沒上朝,這朝中的局勢倒變化的快,孫德,傳朕旨意,即刻上朝。”
清淡的語音中盡是無上的威嚴與霸氣。
“奴婢遵旨。”
時近晌午,泰安殿傳來洪亮的朝鐘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