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那間陰暗憋悶的房間,蕭寒在連廊當中站了許久,最後才長嘆一聲,慢慢回到了縣衙書房。

    仗,打完了。

    秩序也在慢慢恢復。

    他需要將這一切,儘快的彙報給長安的小李子,接下來的事情,他不想再插手了。

    衛州城的慘狀,已經徹底撥亂了蕭寒的心絃!連帶着讓他對景元和阮南燭兩人,也產生了一股莫名的憤恨。

    雖然蕭寒也知道,這種憤恨,根本就是毫無理由的!

    畢竟站在景元和阮南燭的立場上,他們自知憑藉着區區一城百姓,根本無法抵擋叛軍的十萬大軍!所以纔會兵出險招,用假意投敵,再伺機刺殺的法子,去解衛城之危。

    而這個法子,雖然危險了一些,但不管放在哪裏,都不能說它是錯的!

    並且,之所以這一招沒有成功,也並不是他們謀劃不夠,只是單純的運氣稍差了一點罷了!

    可他們即便沒有如願殺死賊首,也間歇性的爲後來的火燒連營,斷絕敵人後路,做出了巨大貢獻!

    可以說,如今寧城之所以能如此輕鬆的取得勝利,衛州城的犧牲,絕對要佔到七成以上!

    要不是那一場大火,燒光了叛軍的輜重與糧草,估計寧城就算最後能勝,也是慘勝,絕對不會是現在的完勝!

    但即使蕭寒明確的知道這一切!也理解兩人做的一切,可那憋在他心頭的一口抑鬱之氣,卻始終無法散去。

    呆坐在書桌前許久,蕭寒終於緩緩擡筆。

    蘸飽墨的毛筆懸在信紙頂上許久,直到筆尖一滴濃墨落下,在信紙上染出偌大一個墨團,他依舊沒有想好該如何跟小李子交代衛州城的事情。

    “蕭寒!”

    時間,彷彿靜止了一般!終於,也不知過了多久,忽然間,隨着一道呼喊,書房的大門被人用力推開,緊跟着,劉弘基便大步從門外走了進來!

    “蕭寒!”看到蕭寒坐在書桌後,進到門裏的劉弘基面色一變,低聲對他說道:“阮南燭死了!”

    “哦!”

    聽到劉弘基的話,蕭寒不知怎麼,心中竟然沒有任何的驚訝,只淡淡的哦了一聲,這種反常的表現,讓劉弘基反倒納悶起來。

    “你不驚訝麼?”看着面色如常的蕭寒,劉弘基狐疑的問道。

    “嗯?驚訝!怎麼不驚訝!”蕭寒發覺劉弘基的異樣,這才露出一副震驚的模樣,開口問道:“對了,他怎麼死的?剛剛我不是還去看過他?

    “你剛剛去看過他?什麼時候?”

    “什麼時候?也就一盞茶的功夫!”

    “一盞茶?”

    劉弘基皺着眉頭,上下打量着蕭寒,他總覺得這兩天的蕭寒有些不對勁,卻又說不上哪裏不對勁來,只能翻了個白眼接着道:

    “那應該差不多!剛剛我經過他的房間,順便往裏看了一眼,結果就看到他用腰帶把自己掛在了房樑上,等人放下來的時候,纔剛剛斷氣,華神醫趕到後,用了現場急救術,也沒把人救回來。”

    “自縊身亡?”蕭寒眉頭也慢慢皺了起來,他奇怪的並沒有和一般人一樣,先去問阮南燭是爲什麼死的,反而摸着下巴道:“都有誰看到了他自縊?”

    “有小東,華神醫……”劉弘基不知道蕭寒爲什麼要問這個,但還是認真回想了一下,這才猶豫着道:“好像還有甲一他們!”

    “我師傅,甲一?”書桌後的蕭寒聽到這些名字,先是緩緩點頭,等到片刻之後,才突然道:“阮大人並不是自縊身亡的,他是與景元景大人一起,因冒死報信,被賊寇所殺!死在了戰場之上!”

    “啊?”劉弘基聽到這話,整個人都亞麻呆了。

    啥意思?老子剛剛纔親自把他從房樑上摘下來,怎麼一轉眼,你就說他是死在了戰場上?

    那剛剛老子弄下來的是誰?鬼?

    而就在劉弘基驚愕的下巴都合不上,只想問問蕭寒是不是腦疾犯了,出現幻覺之際。

    蕭寒已經伸手將面前的那張信紙揉成一團,丟到一旁,然後重新鋪好一張紙,在最上面恭恭敬敬的寫上三個大字:請功書!

    “衛州刺史景元,與司馬阮南燭,此二人架設機關,在賊人進城時發動,雖未果,並在被俘後遭酷刑,卻仍不屈服,更不肯與賊寇同流合污!爲百騎司燒燬賊寇輜重,贏得寶貴時間……

    ……因無輜重糧草,賊人惱羞成怒,綁縛爲人質,企圖詐開寧城城門!二人暗中咬碎繩索,在臨近寧城之時,突然衝出,以生命爲代價,替寧城示警……”

    蕭寒這次寫的很快,筆走龍蛇間,很快一張請功文書便已寫就而成。

    劉弘基見狀,眼珠子轉了轉,信步轉到蕭寒身後,瞪大眼珠子,瞅那信上的內容。

    等他好不容易磕磕絆絆的讀完信上的內容,當即就倒吸了一口涼氣:

    “哎?蕭寒!你怎麼這麼誇他們兩個?你難道忘了?他們的示警,對於咱們根本沒有一點作用!咱本來就是要請君入甕,甕中捉鱉,鱉…鱉…打死那些鱉孫的!他們的示警,不光沒有用,還差點壞了咱的計劃!”

    不過,蕭寒聽到劉弘基的質疑,卻並不急着回答,而是輕輕吹乾紙上的墨跡,這才翻了翻眼皮道:“你懂個屁!我寫這個,並不是在誇他們,也不是真的替他們請功,人都沒了,要功勞還有什麼用?”

    “那你這是?”劉弘基聞言,越加的不解,撓了撓光溜溜的腦袋問道:“既然都沒用了,那幹嘛還要寫?”

    “廢話!我這是替衛州城,替衛州城百姓,替陛下寫的!”

    蕭寒看了看桌上的信,神色突然變得複雜起來,他搖搖頭道:“衛州城落到現在,總要有一個說法的!如果它沒有功勞,那就只有罪責了!”

    “哦!”聽到這,劉弘基這才恍然大悟,狠狠一拍大腿道:“你是想給衛州城一個體面!這樣一來,朝廷的面子也好看,也能儘快重建衛州城!不至於將它視爲一個棄城!”

    “差不多,是這個樣子。”蕭寒笑了笑,不過笑容卻有些勉強:“那個老劉,打個商量,以後不管再怎麼激動,拍自己大腿,好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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