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如弓,高懸九天。

    地上,大青馬拉着馬車轔轔的走遠,直到沒入黑暗深處,再找尋不到蹤跡。

    殷燦站在月夜星空下,靜靜地看向蕭寒一行人消失的地方,神情恍惚,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很快,一陣淅淅索索的腳步聲在黑暗中響起。

    緊接着,布行大掌櫃那有些蒼老的身影便出現在了路旁。

    “少爺,人已經走遠了。”悄悄來到殷燦身邊,布行大掌櫃恭敬的拱手行禮。

    “哦。”殷燦低聲答應一句,身形卻依舊不見有什麼動作,甚至連看,都不曾看布行掌櫃一眼。

    布行大掌櫃見狀,眉頭微皺,還以爲少爺是在爲剛剛的事情而煩惱,不禁沉聲道“少爺,老奴覺得剛纔他們說的話,少爺不必盡信不如讓老奴這就去將營地的人找來,兩相印證,一定可以知道事情發生的真相”

    “哎,不必了。”

    聽到布行大掌櫃的話,殷燦終於有了動作,他長嘆一聲,轉頭看着老掌櫃,臉上的表情有些怪異“不要去問,因爲不會再有比他們說的更好的真相了”

    “少爺”布行大掌櫃聞言,身形一震,眼睛定定的看着殷燦,聲音都顫抖起來。

    不會有比他們說的更好的真相這是什麼意思難道少爺已經妥協到了這種地步但凡他們說的,就是對的

    不過,殷燦此時卻是笑了,他拍了拍老掌櫃矮下的肩膀,低聲道“放心,不用擔心我現在我們想要借人家這份機緣,就要做好受人委屈的打算而且,這真的不算什麼起碼我們的現狀,要比外面那些人要強的太多太多”

    “可是少爺您是矩子”老掌櫃還有些不甘心的顫聲說道。

    殷燦卻只是搖頭“矩子又算什麼外面的那些人,以前又有多少比咱墨家差但是你看看如今的他們,又是怎麼一副樣子如果,我們再不抓住機遇改變,遲早會變得跟他們一樣的”

    布行老掌櫃一雙眼睛驀然睜大,他盯着殷燦道“少爺,您爲什麼就這麼相信他”

    殷燦仰頭望天,卻是嘆息一聲說道“因爲我真的沒有時間去相信別人了

    老頭子耗盡心力,纔將四分五裂的墨家重新整合,交到了我手裏。

    但是你我都知道,如今的墨家,只不過是表面的完整罷了,其內早已經裂痕百現

    而我沒有老頭子的毅力,更沒有祖師的智睿,根本消弭不了這些裂痕要是再這樣繼續下去,墨家遲早會再一次分裂,到時候就是神仙,也難救我墨家。”

    “那少爺您看好的蕭寒,就能救我墨家麼”布行大掌櫃聞言,急急的問。

    殷燦聞言一怔,點點頭,又搖搖頭“我不知道但是我有種感覺,他想走的路,跟我們墨家的路是一樣的

    既然是同路人,我們就可以藉助他的力量,一點一點返回到人前,拿回原屬於我們的榮耀,到那個時候,在同一份榮耀面前,這些隱患都會消失不見的。”

    “這”布行大掌櫃遲疑的看着面前的殷燦,但是良久以後,卻只是長嘆一聲,那本來有些佝僂的身子,在黑夜裏更顯蕭索。

    “既然少爺您已經決定了,老奴死也會追隨少爺現在老奴就怕這次即將到來的戰事,會毀了蕭寒”

    “不會的,他已經知道了對面那些人的身份,不會再掉以輕心的而且,我一直相信,外面的那些人,絕對不會是他的對手”

    “老奴希望如此”

    深夜路上,主僕二人的對話慢慢低沉,直至再無半點聲響。

    天地間,重歸靜籟。

    太陽初升,揚州城新徵調的軍卒披着並不合身的皮甲,被各自的伍長,什長趕鴨子一般,趕上了城頭。

    現在,雖說賊人還沒兵臨城下,但那種戰爭所獨有的緊張感,早已經蒙在了每一個人的心頭,尤其是那些新兵,心頭更是沉甸甸的,跟壓了一塊巨石一般。

    畏畏縮縮的上了城頭,小心的從女牆的空缺中探出腦袋。

    等他們看到外面依舊廣闊的天地,緊張的心情總算緩和了一些。

    有人鬆了口氣,左右看去,突然發現城牆上多了點什麼。

    “咦那邊好像多了一杆旗子”新兵指着立在城牆上,造型與周圍完全不同的一面旗幟奇道。

    “什麼旗子,那叫帥旗”旁邊,立刻有老兵滿臉不屑的爲其糾正。

    “帥旗咋們這來將軍了來救兵了”新兵大喫一驚,復又驚喜的問。

    老兵翻了一個白眼,沒好氣的道“救兵做夢去吧咱們這裏距離長安何止千里你以爲救兵跟鳥一樣,會飛啊”

    “啊”新兵驚疑的伸出手,指着那迎着朝陽舒展翻飛的大旗道“那這帥旗怎麼回事”

    老兵哼了一聲道“哼我剛剛找那識字的先生問了,旗幟上面寫的是一個蕭字

    怎麼,還記得前一陣子,咱們揚州城來了一個閒散侯爺吧他就姓蕭所以都知道怎麼回事了吧”

    “是他”新兵聞言,頓時大失所望,撇着嘴道“就他一個光桿子侯爺,還掛帥旗幹嘛生怕賊人不知道他在城裏等萬一城破了,賊人涌進城裏,我看他到時候往哪裏跑哎呦”

    新兵的話還沒說完,一隻大腳丫子就狠狠地踹在了他的腿彎子處,直踹的他站立不穩,撲通一聲跪在了城頭,隨後慘叫連連

    “放你孃的狗屁”老兵收回腳,大怒的瞪向抱着膝蓋呼痛的新兵“你再說這種喪氣話,信不信老子把你從城頭扔下去”

    新兵原先還因爲老兵不分青紅皁白就踹了自己而有些惱怒,但是當他看到老兵那嚇人的眼神,到了嘴邊的話立刻又咽了下去,只敢一個勁的點頭。

    “哼”老兵一甩衣袖,大步走遠。

    “哎,你這揍,捱得不冤”看着老兵走遠,旁邊一直沒說話的幾人立刻圍了上來,苦笑安慰

    “小子,你還年輕,不知道賊人破城,大索三日已是慣例到時候莫說你我,就是家裏的阿爹阿孃,閨女兒子,一樣逃不開悲慘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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