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甲板上四望,會發現四面都是海,無論從任何角度看去,都看不到一絲一毫的陸地。這種感覺會讓人覺得自己非常非常的渺小
今天也沒什麼風,熱辣的陽光直接爆曬在甲板上,有些發燙。我坐在船艙裏都感到熱,於是忍不住走到了外面。船員們大多都赤着上身,還有人在懶洋洋的擦甲板,大蛇則坐在駕駛倉裏抽菸。他額頭全是汗水,用我聽不懂的話咒罵着什麼。
船上到處都是腥味,雖然這幾天我已經習慣了這種味道,但是天這麼熱,我還是有些受不了,只有在甲板上透透風,才感覺稍微好了點。
就在這時候,一個船員走到裏面對大蛇說了幾句什麼。
大蛇聽完之後,很平靜,交待了兩句。
然後,我就站在船頭甲板上,親眼看見兩個船員走到了下面的船艙,不到幾分鐘。擡出一個人來。那個人沒有動彈,被人擡上來的時候,手臂下垂着,似乎失去了知覺。
就距離我不到七八步遠,那兩個船員一臉冷漠,把那個人擡到船邊上,然後隨手扔進了海里
我一下子就懵壁了。
那兩個船員似乎毫無反應,甚至似乎已經習慣了一樣,拍了拍手,然後走到兩人互相說笑了兩句,走到裏面翻出了一個包,打開來翻裏面的東西。
我心裏一直在往下沉,忍不住快步走到船艙裏。
大蛇也在,我猶豫了一下,臉色有些嚴峻,“剛纔”
大蛇正在看着手下人翻那個包,只是隨意擡頭看了我一眼,“那個人死了。”
我深深吸了口氣,“是偷渡客”
“嗯。”大蛇很無所謂的聳聳肩膀,攤開手,“死人是很正常的。”
這時候兩個翻包的船員忽然歡呼一聲,從包裏翻出了一疊鈔票,還有半包香菸。
大蛇面無表情過去把鈔票搶了過來,然後拿出一半扔給那兩個船員,剩下的自己放進懷裏,至於那半包香菸,也被他拿走了。
然後大蛇來到我身邊,從那半包香菸裏掏出一根遞給我,“要麼”
我擺擺手,“謝謝了。”
看見我沒有接的意思,大蛇嗤笑,“你怕什麼,反正他死了,不需要了。”
半包香菸大蛇分給了手下船員,然後自己也點了一支。
我沒說話,靜靜的看着那幫船員。腦子裏卻在回想這那個被拋下船的人,他的身份,年紀,姓名,甚至都沒有人知道。可一個大活人,就這麼沒了。
“死人很正常的,每次都會死很多。”他咧開嘴笑了笑,指着船艙下面,“上面很熱,但下面更熱,沒有風,水也不夠。那個人倒黴,所以死了。”
他笑的時候,露出一嘴黃牙。陽光照在他的身上,我卻有點冷的感覺。
不過我什麼也沒說,也沒什麼可說的,這條路都是自己選的,在選之前就該預料到了。這一點,不限於我,船艙內的他們同樣也是。
就在這一天之後,我們的船開始轉向北上,朝着東北方向行駛。
又過了四天,這四天裏,船員又從船艙裏擡出一具屍體,扔進了海里。
後來我才知道,這種偷渡的路程上死人是經常發生的事情,船艙裏生存條件非常差,沒有足夠的淡水和食物,還有溫度和通風條件惡劣,甚至呼吸都會感覺到很困難。身體差點的人在海上如果生病了,就只能靠硬撐。撐過去就活,撐不過去就死,沒有別的選擇。
隨後晚餐的時候,大蛇拉着我聊天,無意中我忍不住問了他一句。
“上船一半錢,下船一半錢。下面人死了,那你們豈不是就收不到剩餘的錢了既然這樣,那
你爲什麼不給他們多點食物和水”
大蛇用看傻子的目光看了我一眼,但還是爲我作出瞭解釋。
大蛇說了很多,在我聽來,他這還真他麼是業界良心了
“而且船上的人不只是越南的,還有印尼的,還有大馬的他們都是先付了錢再上船。”
隨後他又彷彿不經意一樣隨意提起了一件事情,更有一些心狠手辣的人蛇集團,在收了錢之後,到了目的地還會和當地黑幫聯合弄一出黑喫黑的勾當,把船上的人直接賣給當地的黑幫,聽說還有人給賣到南美毒品種植園裏去了,生死不知
這些話聽得我心驚肉跳,立刻忍不住看着大蛇的眼神就多了幾分深意。
大蛇哈哈一笑,拍了拍自己的胸部,保證道:“放心,我是很講信用的,你是胖爺的朋友,我不會賣你的。”
看着這傢伙閃爍的目光和猥瑣的笑容,我心裏暗暗琢磨着,還是小心點的好。
接下來的日子裏,我對這幫人心裏多了幾分忌憚和警惕之心,晚上睡覺的時候也機警了很多,原本還和船員套套近乎,現在也都儘量的和這幫人疏遠,這些可都是真正殺人不見血、喫人不吐骨頭的傢伙。
船一天天的北上,氣候也漸漸不那麼熱了,甚至早晨和晚上的時候還多了些涼意。
我不知道是否因爲我運氣很好,我們一路上都是風平浪靜,沒有遇到惡劣的天氣。
但自從第六天之後,大蛇就每天早上起來就神神叨叨的一個人不知道在說些什麼,似乎是祈禱不要遇到暴風雨
隨着氣候變冷,船艙裏終於沒有再繼續死人了,這讓我鬆了口氣。
雖然我心裏告訴自己,這不是我該管的閒事,可是讓我這麼看着有人在我面前死去,總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即不管大蛇說那些都是外國人。
這天晚上的時候,我還在睡夢之中。卻被外面的喧鬧聲吵醒了,我立刻從牀上翻了下來,正好看見大蛇推開門喊了我一聲,“出來,你到了。”
我有些不解,茫然走出了船艙裏來到甲板,卻看見了讓我驚訝的一幕
我身處的這條漁船已經降下風帆馬達也熄火了,而旁邊則停靠着一條更大了一號的大船。那條大船在夜幕下看上去黑糊糊的,外殼是金屬的,船舷就比我們這條要高上不少。
現在兩條船並列在了一起,中間搭了兩條木板當一個簡易的橋。
大蛇站在我身邊,他的一手摸着腰,那是一把槍,而他手下的幾個船員也都拿着槍站在一旁。更讓我驚奇的是,漁船下面船艙的門打開了,一羣人正從下面出來,然後通過船上的那兩塊木板轉移到那條大船上走去。
黑暗中我看不請這些偷渡客的模樣,只看見大多數都是男人,女人很少,穿着都很普通,人人都拿着簡單的行李,東西並不多。
夜幕之下,沒有人說話,都是靜靜的排隊從船板上轉移過去。
大家的腳步虛浮,都很虛弱的樣子。而且大多是單獨走路,很少有成羣結夥的。人人低頭走路,即使自己或者身邊的人再虛弱,幾乎要摔倒墜海了,都沒有人會互相攙扶一下。
而在那條大船上,我看見幾個黑壓壓的人影站在船甲板上,手裏端着槍,昏暗的燈之下,那些人的眼睛彷彿狼一般閃爍。
“大蛇,這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