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根其實一點都不想再去星林廢墟。但是就這麼放手讓兩尊財神爺去送死,一來他不甘心本來歸他的好處落入別人口袋, 二來他更怕財神爺出事人家的老祖宗找他算帳, 他一路上嘮叨個沒完, 試圖說服雲來到星林看看就走。

    他們搭乘的那艘客貨兩用飛船客艙狹窄破舊, 擠坐着三十幾個有志青年。姑娘小夥們可能都是第一次出遠門,被苦口婆心老騙子幾個小時不間斷的洗腦嚇得瑟瑟發抖。瑞根嘮叨來嘮叨去, 除了反覆強調星林的空港大魚城是相對安全的貿易保護區之外, 就是歷數他離開大魚城遇到的人禍, 沒什麼新意。雲來專心玩遊戲機, 漫不經心的貴族派頭十足,完全沒把瑞根的嘮叨當回事。白芷一邊用備註把要點寫下來通知小夥伴們, 一邊專心扮演小白兔四處張望觀察環境。

    洞庭在備註裏說王制霸一路打架一路收攏隊員, 他們現在一共六個人住在空港附近的一個大旅館裏,他遇見了很多人種, 個子最高的接近三米,最矮的不到一米, 不過所有人類的皮膚顏色都不外乎黃白黑紅糉。

    張天照說海風秋髮現了一個聚居地的酒吧老闆是他早年任務失蹤的戰友,他們想搞清楚海風秋的那個戰友是怎麼離開地球的,九墟又有多少人知道地球, 打算在那個聚居地暫住幾天。

    從半空俯瞰,星林地表十分荒涼,大塊大塊的農田黃色多過綠色。

    越來越接近的大魚城形狀確實很像一條魚, 魚頭是飛船起降的空港, 魚身和魚尾是廢棄飛船改造的建築羣。以白芷的視力可以清楚看見這個城市地面的垃圾和污水坑。沒有規劃的髒亂街道, 拼拼湊湊的破爛飛船建築,衣衫襤褸面有菜色的又鬼頭鬼腦的孩子跑來跑去,路人看見這些孩子不是拿腳踹就是用隨身攜帶的棍棒打。

    這裏的生存環境遠不如地球末世時期的東海基地。而這裏還是遠近聞名的淘金聖地,方圓幾十個星系的傑出青年都向往着到這裏來碰運氣。

    白芷看看客艙裏那羣眼睛裏和心裏都裝滿各種情緒的青年,在心裏嘆息一聲,給自己戴好過濾呼吸器面罩,披上有兜帽的斗篷。

    飛船落地,菜鳥們在艙門附近的停機坪自發聚成一團,大部分表情茫然,有兩三個小心翼翼又警惕地觀察周圍環境,還有一個五官清秀的妹子用可憐巴巴“求帶走”的目光看着瑞根老爺爺。

    瑞根爺爺攤開手做了個愛莫能助的表情,領着雲來和白芷跨過污水溝,在塵土飛揚又臭氣燻人的街道走了兩個多小時,停在一架半截露在地面上的巨大貨運飛船的大門口。

    “幾百年了,星林百貨公司還是老樣子。”瑞根感慨。

    白芷和雲來都習慣了瑞根時不時冒出來的有感而發,也都慣性無視。

    從外面看百貨公司和鄰居一樣的鏽跡斑斑積滿灰塵。裏面有六個籃球場那麼大的空間裏,金屬摺疊桌拼成大大小小的攤位,穿的用的亂七八糟什麼都有,全都擺在桌面上。最講究的估計是靠牆壁的那一圈兒用金屬板搭出來一格一格的店面,守店的人明顯比守攤的人衣着整潔一些,陳列的商品都是摩托車之類的大件。

    雲來一向對機械玩具感興趣,走走停停專看那些奇奇怪怪積滿污垢和鏽跡的機器零件。江初照重點觀察的是生活必需品。

    那麼多家店只有進門左手邊一家店面賣食物,收銀臺後面擺着一個擺放雜糧粉、營養劑和瓶裝水的陳列櫃,三十多個人在收銀臺那兒排成長隊,白芷留意了一下,剛剛離開的人使用墟金付款,他左手拿着一盒二十支裝的營養劑,右手抓着十瓶捆成一紮的瓶裝水。正輪到的女人四十歲左右,有一雙極媚的桃花眼,衣着比店員還整潔點,她遞給收銀員的是一張畫格子的卡片,收銀員在卡上的格子裏蓋了個小戳,拿給她一包雜糧粉幾盒營養劑和幾十瓶水。女人把這一堆東西放進空間袋裏的時候,收銀員和後面排隊的男人女人都羨慕嫉妒的看着她。

    “看什麼呢”雲來的視線接觸到女人,身體突然僵硬了幾秒鐘,氣味驟然收縮。

    雲來最近一回出現這種反應還是弭平頭朝下從樹上掉湖裏,他被嚇到了。

    白芷靠近他,輕聲問:“怎麼了”

    雲來緊緊捏住她的手,說:“有幾樣東西想買,不過不急,咱們再轉轉看有沒有更好的。”

    女人出了那家店並沒有往外走。雲來就慢悠悠的東看西看,不緊不慢跟着女人上樓。

    白芷看看似乎什麼都沒察覺到的瑞根,看備註。

    雲來寫着:我好像看見我大姐的女兒楊寧寧了,我們跟着她看看。

    雲來上一次正面提到他的家人還是地球末世纔開始的時候,他說他家人都在國外。對於不知道末世即將來臨的人家來說,全家都出國只把唯一的兒子漏下確實可算意外。但是末世過去幾十年,雲來大姐的女兒不只活着,還在一個老江湖來過都不大願意再回來的地方活得比一般人強很多,那麼藺家當初把雲來一個人留在國內就真的不是意外。

    而且,雲來大姐的孩子,和雲來這個從小就不跟她一起生活的小舅舅可能也沒有多少感情了。

    白芷寫:“她認出你會怎樣”

    雲來在二樓樓梯邊的小攤前停下,把玩一片不知道什麼金屬製作的齒輪,笑着搖搖頭,一語雙關:“認不出來。”

    走到三樓和二樓樓梯拐角處的楊寧寧正好面對雲來,她和雲來對視的那一眼沒有情感,純粹是看陌生人的反應。

    守攤的老闆撇着不知道哪裏的古怪口音開始忽悠一看就是有倆錢的菜鳥新人。雲來笑眯眯說聽不懂,拉着白芷上三樓。

    二樓的格局和一樓差不多,三樓卻完全是隔成一間一間的店面,店面的正面是材質類似透明玻璃的牆壁,很遠就能清楚看見裏面的商品,當然也能清楚看見裏面的人。這些店鋪售賣的商品大同小異,不是懸浮摩托車和零配件就是戰鬥服和零配件,再不然就是各種挖溝打洞的機械,空間充斥着難聞的機油味。

    楊寧寧走進三樓最大的一間店面,徑直拐進幾塊布隔起來的小隔間,店裏還有一個年紀和她差不多大的男人和三個孩子,最大的女孩估計有十一二歲,中間的男孩七歲左右,最小的小女孩五歲。三個孩子從楊寧寧進門就眼巴巴的看着她。

    白芷跟着雲來的節奏逛了幾家店,踏進這家店隔壁的時候,楊寧寧正用小托盤端出來五碗糊糊。五隻碗一樣大,但是碗裏盛的糊糊有多有少有稀有稠,最多最稠的兩碗先端給中年男人和小男孩。剩下的三碗其實只是三個半碗,而且很稀。小男孩三兩口喝完自己的糊糊,眼珠子轉了幾圈就去搶大女孩的碗,大女孩端着碗朝楊寧寧身邊湊,楊寧寧很不耐煩的踹了她一腳,小男孩搶到粥碗也有樣學樣踹了腳。大女孩不敢喊疼,抽抽噎噎縮在男人的椅子邊不停吞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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