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借婚 >第53章 一起陪孩子慢慢長大
    初三的時候,顏如舜換了一個班主任。

    這是個男老師,他的目標非常清晰:一切只爲了中考。

    他實行了近乎嚴苛的軍事化管理,每一點小事、每一次的考試都有規定、要求和懲罰條例,學生像流水線作業的工人一樣,每一分鐘都被排滿,日復一日的做着機械的學習工作。

    而每天晚自習以後就是他對當日違規者的公開“用刑”時間,他要用嚴酷的方式斬斷學生不老實的念頭,隔絕他們的一切僥倖。

    最開始只是罵,罵學生是狗屎,罵學生家長是垃圾,還把學校當成垃圾傾倒場。

    “他罵我們,我覺得還可以承受。但是他罵我們爸媽,我覺得無論如何也無法忍受。”顏如舜握緊了拳頭,眼睛發紅的望向虛空,像隨時準備衝上戰場的士兵,“當時,我非常憤怒,我很想站起來反駁他,可是作爲成績數一數二的優等生,想到他怎麼也是爲了我們好,我猶豫再三並沒有站出來。”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十分地沉重。

    辛微揚非常震驚:“不過是一場中考而已,這種人身攻擊過分了你完全可以向教委反應情況。”

    “我回去告訴我爸我媽了。”

    “他們怎麼說”

    顏如舜默了默,低聲說:“他們也覺得那個班主任過分,但是他們覺得關鍵時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萬一讓班主任記恨,可能會影響中考。”

    辛微揚突然意識到她的無力感。

    父母想爲孩子排除一切干擾,只要事情不會波及到孩子,就算天崩地裂他們也不想理會。

    作爲孩子,顏如舜沒有立場責怪父母,但又無法認同這個決定。

    尋求幫助的行爲失敗了,她保持了沉默,但內心卻是不安的、憤怒的、痛苦的,甚至她可能隱隱預感到事情並不會到此爲止,還會有更加令人震驚的發展。

    很快,面對罵不敢還口、規矩照犯的學生,班主任又開始了打。

    用教鞭,毫不留情,絕無留手,鞭與肉的聲音在教室裏異常響亮,手掌被打得發紅腫亮,直到最後噼啪一聲教鞭打斷了。

    “這是體罰我應該抗議的,哪怕體罰的不是我可是,正因爲體罰的不是我,所以爸媽又讓我忍了。”一瞬間,顏如舜像承受了千斤重擔,深深的駝了背,“我覺得這是不對的,可是我沒有勇氣站出來。我也害怕班主任的報復,所以像個膽小鬼一樣縮陰森恐怖的角落裏,旁觀着一輪又一輪的體罰。”

    辛微揚察覺到她的手在發涼。

    他沒有安慰人的經驗,絞盡腦汁的想出一句,笨拙地說:“舜舜,這不是你的錯。”

    顏如舜徑直沉浸在回憶中。

    她不知道這是不是自己的錯,更不確定這是誰的錯。

    當時,她告訴自己:只是打手心而已,痛一痛就過去了。一切爲了中考,不要再胡思亂想了。

    她麻痹着自己,拼命的埋頭做習題,以爲熬過這段時間,就會重見光明。

    然而,有一天晚自習後的深夜,她的同桌和另一個同學因爲偷看小說和上課說話被叫到了講臺前。

    在對“狗屎們”表示了習慣性的鄙視後,班主任扯了扯外套,以對待芻狗般的姿態居高臨下地說:“你們互相搧耳光吧”

    整個班級都呆住了,這個要求實在是超乎所有人的意料。

    班主任猛地拍案怒吼:“沒聽到嗎”

    大家嚇了一跳。

    顏如舜一下子握緊了拳頭。

    她的同桌與另外那同學不知是不是嚇傻了,真的有一下沒一下的搧起耳光。

    “用點兒力我聽不到聲音”

    耳光聲音立刻響亮起來,像教鞭打在掌心之上那樣。

    一定很痛

    顏如舜一顆心揪起來,她感覺那一下下的耳光像打在自己身上一樣。

    兩人確實覺得很痛,他們停了下來,有些怯生生的望着班主任。

    “我說過停嗎”他兇狠的大吼,像童話中的惡魔一樣,“我沒叫停就不準停”

    顏如舜大口大口的呼吸,胸脯劇烈的起伏,兩隻手幾乎要將桌子邊緣抓出爪印來。

    這已經不是過分了

    這是不可容忍的羞辱

    難道爲了一箇中考,就要忍受這樣的羞辱嗎

    她在心裏反反覆覆的咆哮:我們首先是人,然後纔是學生我們有人權,誰都不可以隨意侵犯

    她的額上青筋暴綻,臉上漲滿憤怒的深紅。她幾乎就要拍案而起,用氣吞山河的氣勢衝着班主任喊出這句話

    然而,直到一切結束,她也沒有站起來。她只是像一隻怒髮衝冠的雕塑一樣,擺了一個姿勢,卻什麼也做不到。

    當同桌浮腫着半邊臉向她走來時,顏如舜頹唐的垂着頭,只覺得羞慚無比,無地自容。

    從來沒有哪一刻像此刻一樣,讓她深刻的認識到自己的軟弱。她以爲自己也算天之驕子,結果就這樣屈服於強權,屈服於羞辱,不敢有絲毫的反抗,成爲一個自己都鄙視的人。

    如果換作是她站在講臺前,除了逆來順受,又能有什麼其他選擇

    做人到底有什麼意義學習

    又到底有什麼意義

    長久以來建設的世界坍塌了。

    她行走在黑暗之中,感覺整個世界都是行屍走肉,沒有一絲絲的溫柔。

    那天以後,每一天的氣氛都壓抑得讓人想瘋掉。

    顏如舜再也無法把精力集中在課本上,她只是憑藉着本能和習慣在習題簿上劃下一筆又一筆。

    在中考的前一週,同桌的位置突然空了。

    那天以後,他再也沒有出現過。

    沒有人有暇關心他。

    直到中考以後,她才聽說:同桌出現了嚴重的心理問題,不得不放棄中考,進了醫院。

    在接到q中的錄取通知書的那一天,父母極度興奮的爲她準備了一桌子她最喜歡喫的菜,她卻獨自坐在自己的房間中沉默了很久很久。

    她覺得自己好像是跟魔鬼做了一場交易,付出了自己根本無法承受的某種代價

    淚水縱橫滿面,將視線之內的事物模糊成奇怪的形狀。

    辛微揚再一次握緊了顏如舜的手,那隻略顯粗糙的大掌帶着令人安心的溫度,讓她的抽泣漸漸平緩下來。

    她忽然發現:原來自己還是有傾訴慾望的,這些心情這些苦惱她還是希望有人能和自己共享共擔的。

    那個一直被父母和老師否定的小女孩,那個因爲不合時宜、格格不入而不得不在黑暗中踽踽獨行的影子,其實始終在尋找機會,希望有朝一日勇敢的站在陽光底下,發出自己的吶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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