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慶餘年 >第五卷京華江南 第一百三十一章 戶部之事(下)
    第一百三十一章戶部之事(下)

    舒大學士的話說完之後,皇帝點了點頭,就算他心裏有些別的想法,也不可能在這個時候再說什麼。因爲去年爲了範閒大鬧刑部的事情,朝廷將都察院左都御史遠遠地發落到了江南路,所用的藉口就是此人好大喜功,德行不佳。

    天子金口說過的話,自然如今吞不回來了。只不過當時,皇帝是要安撫範閒,如今皇帝卻是想借郭錚的奏章做些事情,被舒大學士這麼堵了回來,心裏不免自嘲地笑了,心想這算不算是自己挖的坑,自己往裏跳?

    “不是還有位公公去了江南?”太子這時候跳出來顯示自己的愚蠢,呵呵笑着說道:“父親,雖然不能相信御史郭錚的一面之辭,但等那公公回來一說,就知道江南到底是怎麼回事了。”

    此言看似穩妥持中,實際上卻有些陰壞,公公會怎麼誹壞範閒,還不是皇宮裏太后娘娘的一句話,太子對於這件事情是有信心的。

    皇帝瞪了他一眼,冷聲說道:“太監的話怎麼能信?祖訓在此,你不要忘了!”

    太子懦懦不敢再言,一旁服侍的姚公公沉默不語,面色不變。

    “等着薛清的奏章吧。”皇帝閉着眼,沉重地呼吸了一次。

    御書房內衆人紛紛點頭,心想堂堂一路總督說的話,自然要更加可信一些。

    一直沒有表態的胡大學士這個時候終於開了口,說道:“既然如此,那江南的事情暫放一放,若說真有這種事情,臣……實在是不敢相信,誠如先前二殿下所言,如果真有人私調國帑下江南謀利。真是跡近謀反,臣相信範尚書斷不是這等喪心病狂之人。不過既然江南路御史與某些地方官員既然上了奏章,朝廷也不能不管不問,關於戶部的清查,確實應該開始進行,一來是要滿朝文武百官心頭服氣,二來也是要洗清範尚書所受到的這些指責。”

    對於門下中書的這幾位大學士,慶國皇帝還是保持着表面的尊敬。微微沉吟後點點頭,忽而自嘲笑道:“即便做出這種事情來,也算不得是喪心病狂……只是朕有些好奇,諸位大臣想過沒有,究竟該怎麼查呢?”

    雖是脣角泛着淡淡地自嘲笑容,但御書房內衆人的心頭卻是無由一寒,聽出來了陛下確實對範尚書的意見很大,只是衆人心中都不明白。一向深得聖寵的範府,爲什麼突然會成爲陛下不喜歡看到的地方?範建,究竟在哪裏得罪了陛下?

    而皇帝最後問的那句話,也讓大臣們啞然一片,根本不知如何應對。

    慶國朝廷。用來監察吏治的是兩個系統,一個是言官,便是那些挨慣了廷杖的都察院御史們,一個系統當然是權柄無比之重地監察院。

    都察院屬於預防貪腐機構。有風言奏事之權,所以先前江南路御史郭錚纔敢沒有絲毫實據的情況下,上奏參劾範閒私動國帑,縱下入庫,與商爭利。

    而監察院則屬於事後的查緝機構,權力極大,經過陛下授權之後,可以對滿朝文武百官進行審訊。

    在一般的情況。如果六部中哪部出現了問題,前去調查此事的當然就是監察院,三品以下官員他們都可以請去那個方正灰黑的建築裏喝茶,事情查到侍郎尚書一級,則會再次請旨要求特權,一級一級地查上去。

    戶部有虧空,按道理,也應該是按這個方略辦。

    問題是……

    如今的監察院。上有院長。下有八處。那位不良於行、令百官驚懼的陳萍萍陳院長大人卻已經好幾年沒有親自辦案,最近一年更是基本上都呆在京外地陳園。不再視事。而如今在院長與八處之間,已經多了一個位置,一個十分強大而特殊的位置。

    監察院提司範閒。

    範閒如今已經擁有了整個監察院的調動權,除了人事任免之外,和陳萍萍的權力相差無幾。如果讓監察院去查戶部的虧空……

    御書房裏地大臣們紛紛大搖其頭,心想讓兒子去查老子,能查出問題來才叫見了鬼!這事情若是傳出去,只怕北齊東夷和這天下的百姓,都會將這件事情當成慶國官場上最大的笑話來看待。

    舒大學士苦笑着說道:“看來這次要讓監察院避嫌了,只是一時間,臣也不知道應該如何安排清查戶部。”

    他身旁的幾位老大臣連連點頭,既然要查戶部,就得認真地查一下,不論是想打倒範建,還是想洗清範建身上的疑點,都需要用認真的態度對待,而不能變成一場兒戲。

    皇帝卻在此時冷笑了一聲,說道:“爲什麼不依舊年規矩?”

    “這……”舒大學士連連叫苦,心想明明白白的事情,皇上你爲什麼非要裝糊塗?猶豫片刻後,終還是鼓着勇氣說道:“陛下,小范大人畢竟是監察院的全權提司,如果讓監察院查戶部,這事情傳出去,恐怕影響不太好。”

    “就讓監察院查。”皇帝冷冷說道:“同時吏部、刑部、大理寺派員襄助,你們再選一個領頭兒的出來總領此事,既然要查戶部虧空,哪是幾個人就能做成的事情。”

    御書房中大臣聽的明白,所謂派員襄助,其實只是監視監察院罷了,只是衆人真地不明白,既然陛下心裏已經確定了由吏部刑部加大理寺清查戶部,卻非要把監察院拖進這灘水裏面。

    至於總領清查戶部大臣的人選,衆大臣也在犯嘀咕,明知道這個差使會把范家和相關的官員得罪慘,卻也清楚,如果真能查出問題來,對於自己在天下的名聲則是重重地記了一筆,兩相權衡,最後還是沒有人敢冒險去接這個燙手山芋。

    哪怕是范家敵對方的吏部尚書、二皇子。也都沉默着。

    皇帝的心情看不出來,微笑着,目光在大臣和兒子的臉上緩緩拂過,最後落在了胡大學士的臉上。

    胡大學士暗歎一聲,知道自己是躲不過這一難了,自己年初入京,被陛下提爲門下中書行走地內閣大學士,雖有若干年前地文名爲保。這些年在各路的官聲爲路,但在中樞之地卻沒有什麼明確地政績。陛下屬意自己,無非是自己入京尚短,沒有與各方勢力糾纏在一起,另一方面也是想自己借清查戶部一事,在朝中樹立起自己的權威來。

    對於陛下的信任與重用,胡大學士是感激的,對於陛下讓自己去得罪範府爺倆。胡大學士是隱隱怨恨的。

    便在這時,只發一句又回覆了沉默地大皇子卻搶在胡大學士之前冷冷說道:“父親,兒臣願做這個得罪人的人。”

    皇帝呵呵一笑,擺擺手說道:“你……不行。”

    “爲什麼?”大皇子皺眉說道:“兒臣敢以人頭擔保,絕對會公平查處。絕不會有所偏頗,請父親信兒臣之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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