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慶餘年 >第五卷京華江南 第一百五十一章 劍與旨
    第一百五十一章劍與旨

    範閒看完院報後,便覺得眼有些澀了,忍不住在心裏罵了幾聲。小時候自己的名字和字號就被那些人們安排好了,姓範名閒字安之,如今想起來,這名字自然是宮中那位皇帝陛下取的,只是……自入京都後,準確地說,是自去年春闈後,自己何嘗有一日閒時?

    其實偶有捫心自問,以兩世的學識經驗判斷,範閒不得不得出一個讓他並不怎麼愉悅的結論——宮中那位皇帝老子,對自己算是不錯了。雖然他清楚,皇帝給予自己這麼大的權力,很大程度在於皇帝需要自己這樣一個人的存在,用來平衡朝中的局面,而且自己確實表現出了這方面的能力。

    可是帝王家本無情,皇帝做到今天這個地步,一方面不能不說是母親大人的恩澤,另一方面說明皇帝對自己確實還存着稍許父子之情——他至少沒有像漢武那樣,自己還活着,而且活的越來越好。

    當然,範閒不會陶醉在這絲父子之情中,他出奇的清醒冷靜。

    所以他對於皇帝把自己扔到江南,扔給自己這麼多工作,這麼麻煩的事情,終究還是有些惱火。

    自己不是一頭驢……雖然海棠似乎很喜歡把思轍當驢使喚。

    他揉揉眼睛,取出身旁那個長方形的匣子,好奇地撕開了外面的火漆封條。

    這是王啓年很慎重託夏棲飛帶回來的禮物,信中說是孝敬自己的,卻沒有明說是什麼。

    盒子緩緩打開,露出裏面事物的真面容。

    範閒眯了眯眼睛,是一柄劍,一柄看上去並不出奇,但渾身上下透着股古意的劍。

    取出長劍。右手穩定地握在劍柄上,緩緩一拉。

    悄無聲息的,劍鋒脫鞘而出。

    便如蒼山上地那層雪,便如北湖裏的那抹碧,便如江南的一縷風,清清亮亮的劍光,在書房之中盪漾着,無比溫柔。然而在溫柔之中卻夾着一絲刺骨的寒意。

    範閒微微動容,看出了這把劍的名貴與鋒利,尤其讓他心中暗動的是,這種溫柔之中的殺意,與自己地古怪性情還真是有些相似。

    他輕翻手腕,隨意揮了兩下,感覺輕重也十分合適,劍鋒無聲破風而出。在蠟燭上拂了三下,蠟燭紋絲不動。

    範閒以往所習慣用的武器,不外乎是暗弩與靴間的細長純黑匕首,雖然殺起人來效率十足,可終究是沒有一個趁手的武器。尤其是如果要和真正的高手正面相搏時。

    而因爲被影子刺了一劍,所以範閒極爲划算的學會了四顧劍的劍訣,這些日子裏潛心修練着,也算是頗有小成。那夜殺袁驚夢,便已經證明了這一點。四顧劍存於心,範閒愈發有種想佩把好劍的想法。

    殺袁夢時,還是向海棠借地軟劍。

    軟飯不能喫,軟劍也不好意思老借。

    範閒輕彈劍鋒,側耳聽着微微的嗡聲,不由讚賞地點了點頭,心想老王這個馬屁倒真是拍的合適。

    拾起匣中紙片一看。上面寫着王啓年純熟的捧哏之詞,馬屁十足,先痛悔去年不該偷窺大人之信,最後纔講到這柄劍的來歷。

    原來這把劍竟是當年大魏朝最後一任皇帝地佩劍!

    當年大魏被慶國打散,戰家趁勢而起,而皇宮裏的寶貝兒卻早已被那些太監們偷出去變賣了,這把佩劍也從此流落到了民間,再也沒有人見過。只是過了這二十多年。終於出現了蹤跡,王啓年得知後花重金購得。又小心翼翼地做了一些外部的改變,這才送到了江南。

    “原來是把皇者之劍……”範閒看着這柄劍笑了起來,心裏卻有些不以爲然,如果這把劍真的附着皇氣,當年北魏那皇帝也就不會死了。

    不過旋即他地眉頭皺了起來,王啓年如今當然知道自己是皇帝的私生子,重金購得大魏帝劍,千里迢迢送給自己,這是純粹的拍馬屁行爲,還是……在用這把劍暗示着什麼?

    範閒搖了搖頭,嘆了口氣,心想王啓年這樣一個小老頭,有老婆有閨女的人,怎麼可能會有那般大的膽魄,應該是自己想多了。

    他的心裏有些不舒服,看來自己與皇帝陛下一樣,骨子裏都是多疑的人啊……

    吹熄蠟燭,離書房安睡去,範閒忍不住咕噥了一聲:“佐羅。”

    房門閉,月光靜,蠟燭斷爲四截,一根凝於桌面,三截滾動難安。

    三日後,由京都來的天使終於到了蘇州城,天使不是長翅膀地那些閹人,只是負責幫皇帝老子傳話的閹人,他們不會飛,只能騎馬,自然慢了一些。

    華園整肅一新,灑掃庭院,佈置香案,準備相關事宜,以範閒爲首,三皇子爲副,監察院啓年小組在內的所有人,及六處護衛、虎衛,密密麻麻數十號人,都老老實實地站在前院堂前等候着聖旨的到來。

    今天要接聖旨,海棠身爲北齊聖女,自然不方便在,早已避了出去。

    只是範閒一行人等了許久,也沒有見着人來,範閒便有些惱了,喊人搬了張太師椅,自己坐在了廊下,讓思思在旁邊剝瓜子兒,自己卻與三皇子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

    鄧子越面現尷尬之色,湊到他耳邊說道:“大人,注意一下,總是要等的。”

    他的眼光往旁邊瞥了一眼。

    範閒知道他想說什麼,監察院一應下屬倒無所謂,老三如今也是死心塌地跟着自己,可是自己這一副作派,確實顯得有些不尊重皇帝的權威,旁邊還有虎衛高達七人,還有負責三皇子安全的幾名虎衛。誰知道這裏面有沒有皇帝派來監視自己地人。

    範閒眯了眯眼,沒有說什麼——北齊之行,包括江南之行,其實都是高達七人跟着,雙方相處地還算愉快,至少沒有拖自己什麼後腿,也沒有做出一些讓自己不舒服的事情,所以範閒這些日子裏。刻意將自己地真實一面展露出來給他們看。

    反正估計這一生,這七個人都會是自己的貼身保鏢,那便……用不斷的小錯,來讓他們習慣自己將來的大錯吧。

    人心有時候是不能收買,而只能勾引的,男女之間是這般,男男之間其實也是這般。

    至於三皇子身邊那幾名虎衛……

    幸好沒有讓範閒等太久,隨着門外一聲禮炮響。幾名大內侍衛領頭,便拱擁着一名太監走入了園中。

    範閒早已站起,牽着三皇子的手迎了上去,行了大禮,靜靜聆聽旨意。

    來宣旨的太監是姚太監。也是範閒的老熟人了,兩個人對了個眼色,姚太監知道這位小爺等急了,心頭一顫。趕緊略過一些可以略過地程序,直接拉開那明黃色的雙綾布旨,用尖尖的聲音宣讀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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