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慶餘年 >第六卷殿前歡 第五十一章 鴻門宴上道春秋(終)
    席間諸人也開始想,大灰狼接下來會做什麼?不由有些好奇範閒接下來會怎麼講。範閒抿了抿微乾的雙脣,笑着說道:

    “大灰狼愣了一下,啪啪抽了小白兔兩個大嘴巴,罵道……我叫你不帶帽子!”

    我叫你不帶帽子!

    世間最無理。無恥,無聊,無稽的一個理由,便是最充分的理由。也等於說是不需要理由,看地就是誰拳頭大一些。

    範閒最後認真說道:“我不想繼續當小白兔,我要當大灰狼。”

    這是他前世聽的一個笑話,只是今夜講起來卻有些沉重。席間諸人本應是哈哈大笑,此時卻沒有人笑的出來。

    衆人心中喟嘆,山谷狙殺範閒一事,只怕永世也查不清楚,而今夜監察院暗殺八家將。在全無證據,範閒不承認的情況下,也會永世查不清楚。世上的事情本來就是這樣,既然先天敵對地彼此都找不到充分的理由,那何必還找理由?權力場便有若山野,狼逐兔奔,虎視於旁,自然之理。

    酒宴至此。雖未殘破。這些大人物們卻早已無心繼續,京都的官場。本來就已無法平靜,今夜更是鬧的難堪,雖則監察院是借夜行事,想必不會驚動太多京都百姓,可是這些大人物們依然趕着回府回衙,去處理一應善後事宜,同時爲迎接新地局面做出心理上以及官面上的準備。

    範閒送薛清到了門口,薛清臨去之時,回頭溫和一笑,說道:“狼是一種羣居動物,你不要把自己搞成了一匹孤狼,那樣總是危險的。”

    範閒心頭微溫,一揖謝過。

    薛清沉默片刻後又道:“聖上雖然點過頭,但還是要注意一下分寸,尤其是朝廷的臉面,總要保存一些。”

    範閒再次應下。

    待幾位大人物的車轎緩緩離開抱月樓,太子殿下也伸着懶腰,抱着美人兒走了下來,早有身旁服侍的人將那名貴的華裘披到了他的身上。太子看了範閒一眼,笑道:“今夜這齣戲倒是好看。”

    太子將身旁地女人與四周的閒人驅開,望着範閒平靜說道:“話說一年前那個秋天,本宮看你與二哥演的那上半齣戲時,也覺着好看……細細思量一番,倒是本宮與你,並未如何。”

    範閒微微一凜,這位表現與往常大異的太子殿下這番話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本宮與你之間,從來沒有任何問題。”太子微閉雙眼,緩緩說道:“如果有問題,那是當年的問題,不應該成爲你我之間的問題,希望你記住這一點。”

    範閒明白,他與太子之間,其實一直保持着某種和平,只是橫亙着皇后當年參與的那件事情,則成爲了天生的敵人。他不明白太子這麼說,是準備做些什麼。但是範閒相信,太子總不可能爲了爭取自己地支持,會眼看着自己去殺了他地老母。

    所以……只是說說罷了。

    屏風內並未人去座空,二皇子很奇怪地留了下來,他看着從樓下走上來的範閒,微微一笑,將自己地左手緩緩放到案面之上,努力抑止着自己內心深處地那些荒謬感覺。用兩隻手指拈了個南方貢來的青果緩緩嚼着。

    範閒坐在了他的對面,端起酒壺,開始自斟自飲,倏然盡十杯。

    大皇子抱着酒甕,於一旁痛飲,似乎想謀一醉。

    範閒放下酒杯,拍拍手掌,三皇子規規矩矩地從簾後走了出來。有些爲難地看了大哥和二哥一眼,然後坐到了自己老師的身邊。

    大皇子不贊同地看了範閒一眼,眼神裏似乎在說,大人的事情,何必把小的也牽扯進來。

    此時抱月樓三樓花廳。便是三位皇子,加上範閒一個,如果不算先前離開的太子,慶國皇帝在這個世上留的血脈。算是到齊了。

    先前地鴻門宴,已然變成了氣氛古怪的家宴。

    “你害怕了。”

    二皇子放下啃了一半的青果,盯着範閒的雙眼,柔聲說道。

    範閒端酒杯的手僵了僵,緩緩應道:“我怕什麼?”

    “你不怕,今夜何必做這麼大的動作?”二皇子微微一笑,輕柔說道:“只有內心畏懼的人,纔會像你今夜這樣胡亂出手。你殺我家將,捕我心腹,難道對這大局有任何影響?”

    範閒深深吸了一口氣,面色平靜了下來,說道:“此間無外人,直說亦無妨,你的手下,今天被我清乾淨了。但是……你沒有證據。就如同先前說過地那般,山谷狙殺的事情。我也沒有證據,可是你們依然做了。”

    “山谷狙殺的事情,我不知情,我未參與。”二皇子盯着範閒的眼睛,很認真地說道。

    範閒搖搖頭:“那牛欄街的事情呢?小白免被扇了太多次耳光……我承認,山谷地事情我至今不知道是誰做的,但這並不妨礙我出手。”

    他低頭說道:“四面八方都是敵人,既然不知道是哪個敵人做的,我當然要放亂箭,如果偶爾射中正主兒,那是我得了便宜,射中旁的人,我也不喫虧,也是佔便宜。”

    “牛欄街……”二皇子薄脣笑容裏閃過一絲苦澀,“幾年前地事情,想來,也就這麼一件事情,你卻一直記到了今天。”

    範閒擡起頭來,平靜說道:“我是一個很記仇的人,而你也清楚,這件事情,和記仇並沒有太大關係,你一日不罷手,我便會一日不歇的做下去。”

    沒有大臣在場,沒有太子在場,範閒與二皇子這一對氣質極爲相近的年輕權貴,說的話,也顯得是如此的直接、乾脆,都是心思纖細的人,知道彼此間不需要用太多的言語遮掩。

    二皇子深深看了範閒身邊地三皇子一眼,忽然開口說道:“有時候,本王會覺得人生不公平……不說崔家明家那些事情,只說這宮中,我疼愛的妹妹嫁給你做了妻子,我自幼友善的兩位兄弟,如今卻都站在你這一邊。”

    二皇子擡起頭來,那張俊秀的面容裏夾着一絲隱怒:“如果是本王能力不如你倒也罷了,可是……這只不過是因爲一些很荒唐的理由,一些前世的故事,而造成了如今的局面,如果父皇肯將監察院交給我,難道本王會做的比你差?如果父皇肯將內庫交給我,難道本王就真沒有能力將國庫變得充裕起來?修大堤,你我都不會修,你我都只能出銀子……安之啊安之,你不覺得很不公平嗎?畢竟我纔是正牌地皇子。”

    範閒沉默了許久,心知自己在慶國這光怪陸離地一生,如今所能獲得的這種畸形權勢……全然是因爲當年地那個女人遺澤,當然,那個女人也爲自己帶來了無數的麻煩與兇險,二皇子所言,其實並非全無道理,若自己與他換地而處。自己不見得比他做的更好,二皇子不是沒有能力,而是一直沒有施展能力的舞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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