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慶餘年 >第六卷殿前歡 第一百七十七章 青山遮不住
    太后坐到了苦荷的身旁,低首哭泣,沉默不語。

    “好了,誰會不死呢?”苦荷微垂眼簾,輕聲說道:“我已經活了這麼多年。已經算是揀了老天不少便宜。人人都是會死的,南慶那位也不例外。”

    大東山上的真相,苦荷並未親說,只是由上杉虎猜測到了少許,報知了上京城皇宮。此時聽苦荷大師如此說法,北齊皇帝心頭大寒,知道果然如此,南慶那位同行……強大至斯。

    看着皇帝的臉色。苦荷淡淡說道:“你可是怕了?”

    北齊皇帝緊緊閉着雙脣。不知該如何回答,他這一生。便是以南慶皇帝爲奮鬥的目標,甚至隱隱將對方視作了偶像,只想着總有一日,自己定會將對方打倒,然而如今發現,十餘年來南慶皇帝地隱忍,竟全部是假象,如此深謀遠慮的君王,比起自己來說,要老辣太多。

    更何況對方還是一位大宗師。

    “怕也是很正常的情緒。”苦荷幽幽說道:“當他的手指點中我的眉心時,便是我……也感到了一絲懼意。此人帝王心術,宗師實力,渾身上下沒有一個弱點與空門,而最可怕地卻是他的堅忍,爲了橫掃四野的目標,竟能籌劃數十年,一心一意,從未有過任何偏差。”

    “這等人物,渾不似人。”

    苦荷大師微笑着給了南慶皇帝一個評語,“世人皆謬稱,我是世間最接近神的那位,孰不知,南方那位之無情無恨無愛無離,纔是真正地神者。”

    “難道……對於南慶,咱們真的沒有什麼辦法了?”顫着聲音問出這句話來的,是狼桃,他知道陛下心裏也想問這個問題,只是身爲帝王,無法開口。

    “一個人,在武道以及世俗權力以及智慧三個方面都站到了頂峯,這樣的人自然是無法擊敗的。”苦荷有些累了,閉着雙眼,說道:“想要從外打倒他,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

    北齊皇帝此時依然跪在苦荷的身前,他眼中閃過兩絲情緒,忽然俯身拜道:“叔祖,朕……要去祭……神廟。”

    神廟!

    這兩個字從皇帝的嘴中說出,整個房間都安靜下來,六個人沒有一個人接話,狼桃與三師弟白參互看一眼,都看出了對方眼中地震驚,而木蓬則是輕輕扶着師尊的身體,驚訝地看了陛下一眼。轉瞬間,天一道這三位大弟子的眼中情緒便轉爲認真與隱隱興奮。是的,在如今的天下,沒有人能夠擊敗南慶皇帝,然而……還有神廟。以仙人之姿,對付一位凡人,難道也沒有辦法?

    神廟虛無縹緲,只是神話或者傳說,但是屋子裏的這六個人心裏都清楚,在肖恩死後,唯一知道神廟確實存在,而且知道神廟所在之地的,還有一個。

    正是苦荷!

    北齊皇帝一直沒有死了祭祀神廟,從而獲取玄妙力量支持的念頭,當年他一心將肖恩救回囚禁。甚至不惜與苦荷一派地力量進行正面地衝撞,就是因爲他想知道肖恩腦海中的那個祕密。

    “神廟?”苦荷大師緩緩睜開了眼睛,看着跪在自己面前地皇帝陛下。

    北齊皇帝本以爲叔祖的眼神會十分凌厲而憤怒,因爲世上唯一去過神廟的便是他,而且也是他一直不惜一切代價向整個天下隱藏着神廟的真實存在。然而苦荷的眼中只是淡淡嘲弄,與一絲極其複雜的笑意。他知道,包括自己的徒兒在內,面對着強大的南慶君王。所有人都下意識裏產生了不可戰勝對方地念頭,纔會將希望寄託在虛無縹涉的神廟之上。

    “我知道神廟在哪裏。”苦荷再次緩緩閉上眼睛,“但我不會告訴你們。”

    他身旁所有人面露震驚,心想如果您要將這個祕密帶入黃土之中,那大齊江山如何能保?

    苦荷閉着雙眼輕聲說道:“神廟……只是一雙眼睛,它向來不幹世事,何必去驚擾。”

    不等衆人回答,苦荷脣角露出自嘲的笑容:“再說。你們以爲神廟真的無所不能?”

    他睜開眼睛,盯着面前的皇帝陛下,語重心長說道:“不要把希望,寄託在一個不存在於希望之中的事物。”

    “陛下……我此次赴大東山前,與四顧劍曾經一晤。對於山頂情勢做足了準備。”苦荷看着他,幽幽說道:“你可知道,我們所猜想慶帝最後的底牌是什麼?”

    北齊皇帝有些惘然地搖搖頭,雖然他是人間至尊。但對於大宗師、神廟這種奇怪的存在,依然感到惶恐。

    “我與四顧劍以爲,慶帝地最後靠山便是神廟來人。”苦荷溫和地笑了起來,而房間裏的其他人卻震驚了起來,難道慶國的皇帝與神廟暗中有聯繫?

    苦荷微笑說道:“若只是神廟來人,便不足爲懼,怕的是神廟壞了自己的規矩,然則慶帝也沒有這個能力做到這一點。”

    世界上沒有任何人比苦荷更瞭解神廟。雖然他地瞭解也只外面那淺淺的一層,但他了解那個人,便足夠了。神廟不幹世事,可如果真有來人幫助慶帝,那麼山頂上那位黑衣瞎子,便一定會站在神廟的另一面。這便是苦荷從來不擔心這件事情的緣由。

    “世上沒有什麼神仙皇帝,也沒有救世主。”苦荷喟然嘆息,想到了很多很多年前。那個小仙女曾經對他和肖恩說過地話。“當你們到了大宗師這個境界,便發會現。神廟其實也不過如此,一個不現於世間的存在,和死物有什麼區別。”

    雖然他將死了,可是淡淡言語裏,卻透露着對神廟極其從容冷靜準確的評價。

    “那我們應該如何做?”

    雖然北齊皇帝心中的火依然在燒着,並不會因爲苦荷大師的兩句話,便打消了尋找神廟的念頭,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問了,因爲苦荷叔祖沒有多少時間。

    “當一個人無法從外部擊倒時,便只能寄望他的內部出現某些問題。”苦荷輕聲說道:“南慶若要大軍北上,至少需要三年時間,而陛下便要想盡一切辦法,把這時間拖的更久一些。”

    “拖時間?”北齊皇帝心裏重複了一遍,眉頭皺了起來,這只是治標之策。

    “拖地時間愈久,對我們便越有利,因爲誰也不知道南慶那邊會發生什麼事情。”

    “您是說……範閒?”北齊皇帝驚訝地看着苦荷蒼老的容顏,抿着薄薄的嘴脣,堅決地搖了搖頭,“範閒不足以改變慶帝的心思,誰也不行……而且他畢竟是慶國人,總不可能站在我大齊的一邊。”

    “誰知道呢?”苦荷大師用一種平和的眼神望着他,“範閒本來就與任何人都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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