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慶餘年 >第七卷朝天子 第一百零七章 七日(請求月票支持)
    第一百零七章七日

    範府上下的僕役丫環們聽清楚了這道旨意,只覺一道雷霆無情而殘忍地劈了下來,劈的整座範府都開始顫顫搖晃。跪在廳外的衆人面色發白,心頭震驚,很是替少爺感到不安與恐懼。

    不止他們,包括整個京都的官員百姓,都很清楚小范大人手中權力的根基究竟是什麼,而陛下這一道奪官的旨意,卻是在砍斷小范大人的根。然而跪在地上的範閒聽到這道旨意,臉上的表情依舊保持着平靜,沒有露出什麼驚愕悲傷的感覺,因爲這一切本來就是他的意料中事,就如這兩日在牀上輾轉思忖判斷的那般,陛下會試圖在這段時間內,逐漸削除罩在範閒身體外面的那些層層權力防禦。

    細細算來,打從在東夷城回京的路途上遇到王啓年開始,這短短的十日中,範閒不知道做了多少大逆不道的事情。黑騎咆哮縱橫於州郡之間,這本來就是犯了大忌諱,而且五百黑騎連衝十餘關口,更是在朝野間落了一個極大的罪名。再加上範閒闖入京都時殺了正陽門的統領,當着萬民目光,刺死法場上的幾名強者……

    一椿一椿都是罪過,都是慶律中不能饒恕的罪過,即便他是範閒,也必須爲此事付出代價,陛下沒有讓他下獄,已經算是足夠寬仁,然而這種寬仁卻無法平息民間官場中的議論與壓力,今天這道旨意除了範閒的院長一職,也算是給天下一個初步的交代,給陛下自己一個宣泄怒意的渠道。

    至於今後宮裏還會有怎樣的旨意出來,範閒又會遭受到怎樣的打擊和損失,則要看範閒的應對,以及官場民間地風聲了。

    範閒有些木訥地站起身來,從戴公公的手裏接過那道聖旨。很隨意地交給身後門下清客安置,根本沒有去認真地閱讀一番,因爲聖旨上所擬的罪名很實在,他也不準備在這些方面和宮裏打什麼官司。

    “喝杯茶再走吧。”範閒溫和地看着戴公公。戴公公的臉上難以抑止地流露出尷尬與不安的神情,他這數年間在宮裏的沉浮,其實全部是因爲面前的這位年輕權貴,然而今天卻是自己來範府宣讀這份旨意,戴公公的心裏確實有些不好受。

    “奴才還得回宮。”戴公公用不安地眼神看了範閒一眼。聲音微顫說道:“陛下只是一時在氣頭上,過些日子就好了。”

    範閒知道這廝爲什麼會流露出這樣的神情,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你也別想太多,陛下既然讓你重新拾了宣旨的重要差使,想必也是信你的。”

    戴公公恭謹地行了一禮,便準備離開,卻聽着範閒低沉的聲音在他耳邊響了起來:“若若在宮裏可好?”

    宦官與大臣私相傳遞信息。此乃大忌諱,然而戴公公略一沉忖後,卻沒有絲毫猶豫,壓低聲音說道:“范小姐過的極好,時常在御書房內聽議。陛下待她極好,大人不用擔心。”

    範府這一家子其實都算是正牌兒的李氏皇族成員,加上範閒對戴公公地恩威相加,這位太監並不在意那些忌諱。壓低聲音將範若若這兩日在宮裏的情形說了一番。

    範閒微微挑眉,有些驚愕,他猜忖不到陛下的心思,也不理解爲什麼妹妹可以在宮裏顯得如此超然,完全不像是一個人質。

    迎旨的事情辦完之後,範閒轉到正廳之後,看着一直在後方安靜聽着的妻子,輕聲說道:“今兒算是第一波。我身上兼着地差使極多,陛下如果要一層一層地剝,也需要些時間。”

    林婉兒看了他一眼,輕輕地咬了咬下脣,說道:“名不正則言不順,雖然院長一職現如今是空着,陛下想必等着你入宮請罪之後,過些日子還是會把這職位賜給你。可是……終究皇權無邊。你沒了院長的職位,想在這些日子裏收攏院裏的力量。只怕有些障礙。”

    “陛下也清楚這點,所以他第一刀就砍了我院裏的職位。”範閒坐了下來,低聲說道:“至少在眼下,他還不希望朝堂上亂起來,所以在慢慢地削,也等着我自然地認罪低頭。只是……這麼些年了,監察院一直在老跛子地控制下,陛下還是有些不瞭解其中的門道,就算監察院有很多人會畏於皇權,但終究還是有更多人,不認旨意,只認院內的傳承。”

    “被軟禁和被自殺一樣,都是一種很難解決的問題。”範閒說道:“陛下想讓整個天下,甚至包括我自己在內,都慢慢地習慣我失去權柄的日子,那樣折騰起我就輕鬆多了,所以我得抓緊些時間。”

    林婉兒的眉頭皺了起來,她一直不明白,就算範閒能夠撕開府外的那張大網,與啓年小組的成員聯繫上,可是僅僅一次見面,又能解決什麼問題?

    “我地下屬們都是一羣很了不起的人。”範閒看出了她心裏的疑惑,平靜說道:“而且他們可以幫助被軟禁的我,去聯繫上一批更了不起的人。”

    如果範閒強行闖破府外的監視網絡,以他如今的修爲,其實並不是一件多麼困難的事情,正如他昨夜所言,除非陛下親自,不然這慶國地天下,還真難找出幾個能夠跟住他地人。

    然而他必須爲自己的下屬,以及不在京都地那些合作者們的生命安全考慮,所以他不能給宮裏任何跟蹤自己,從而按圖索驥,清掃自己真實根基的機會。

    監察院院長的職位被奪了,並不能影響範閒通過那些忠誠於自己,忠誠於陳萍萍的官員,重新掌控監察院實力。而如果朝廷真的通過範閒這條線,將他一直隱在幕後的那些班底一網打盡,範閒再想和那些離廟堂極遠的勢力聯繫起來,難度就會大很多。

    所以範閒的動作很小心,他的小心表現出來給世人看。卻是一種蠻不講理,格外血腥地殺伐決斷,因爲當陛下奪除範閒監察院院長一職的旨意傳遍京都後不久,緊接着便傳來了小范大人再次對範府外的眼線大網下手的消息。

    這一天範府外死了二十餘人。

    第二日宮裏下旨,奪除範閒內庫轉運司正使一職,正式地將慶國倚爲國力根基的內庫寶藏從範閒的控制下剝了出來。

    當天夜裏,範閒再次出手,將範府周邊以井字形存在的街巷裏的人物掃蕩了一遍。

    第三日宮裏下旨。範閒被嚴旨訓斥,一等公地爵位被直接裭奪,一擄到底。

    七日之後,南慶最光彩奪目的年輕權臣身上所有的官職被無情的旨意奪除一空,憶江南,龍擡頭時,那個從船上踏下來的年輕欽差大臣前面一長串的前綴,到如今一個也沒有剩下來。

    從今日起。範閒回覆了白身,甚至比上京趕考的進士秀才更加不如,他沒有任何官職,任何名義上的權限,沒有俸祿。當年春闈時曾經兼地禮部差事也被宮裏記了起來。太常寺那個極爲尊貴的正卿職位也被奪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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