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以庶爲貴 >第一百三十一章 歸還
    賀蘭雄傻了眼,直愣愣的盯着獄卒的嘴,耳朵裏嗡嗡嗡的,下意識的搖頭道:“不可能,本官的弟弟怎麼可能會做出這種事這是污衊,是污衊”

    “這我就不知道了,”獄卒嘿嘿一笑,“罪證都已經交上去了,皇上的聖旨也已經下了,明天啊,就是您行刑的日子,嗨,我若是您,就不會浪費這最後一碗飯”

    賀蘭雄似乎沒聽見他的話一般,低着頭喃喃自語:“不可能,不可能,只是這條罪證而已,對,只是這樣而已,跟我們賀蘭府,有什麼關係跟我又有什麼關係我要見皇上,我要見皇上”

    “喲喝,還不死心吶,”獄卒嘆息着搖了搖頭:“賀蘭大人,其實我還挺佩服您的,賀蘭姍姍犯了那樣大的罪,您還將她留在府裏,可見是真疼愛她到了骨子裏。”

    賀蘭雄一怔,紅着眼睛看着獄卒:“你,你說什麼。”

    “整個京城誰不知道您的孫女膽敢嫁禍蘇國公爺,您竟敢在這浪口上將她藏在您的府中,哦,我忘了,抄府的時候您在這裏,那是沒瞧見,您那孫女呀,是在您的後院兒中被搜出來的。皇上怒不可及,列了你七十九條罪宗,條條死罪,所以啊,這刑期就提前了,明兒個就要上路了。”

    獄卒嘆息一聲,似悲天憫人:“不瞞您說,我家呀,也有個跟您孫女兒差不多大的閨女,哎,權當我好心吧,晚上的時候,我再給你送份飯過來,您呀,喫飽了,下輩子再投胎做個人上人吧”

    賀蘭雄一下子癱坐在地上。

    過往幾十年,勢力如日中天的賀蘭府忽然被皇帝下了一道旨意,滿門抄斬,得到此消息的人們還沉浸在賀蘭姍姍嫁禍蘇國公的事情上,結果鬧出了這麼一出,那是誰也不敢相信。

    而那賀蘭姍姍的夫家,也因舉報有功保了命還得了點官位,這就更令衆多的圍觀百姓們好奇了。

    實在是想不明白,那一切的罪責都是賀蘭姍姍給闖下的,跟整個賀蘭府又有什麼關聯呢

    人們好奇歸好奇,但砍頭便不多見,尤其是這樣的大臣被砍頭更是少之又少,因此賀蘭府的人都被拉到菜市場的時候,四周都被百姓給圍滿了。

    賀蘭雄跪在地上,背上插着寫着罪犯過錯及姓名的亡命牌,他遭受重大打擊,垂着腦袋,跟沒了生氣的傀儡一樣。

    賀蘭老太太跪在他的身邊,沒了往日的囂張凌厲,再加上過了幾日的牢獄生活,她早已支撐不住,臉上掛着樹皮一樣的老褶子,瞳孔擴散,面如死灰。

    若不是一邊的劊子手不時的用腳踢她,她怕是就已經倒了下去。

    賀蘭賢志跪在不遠處,身上狼狽不堪,直到現在他臉上浮現的仍舊是不敢置信,他想不明白,前兩日還在家裏安心的做着賀蘭府的世子,怎麼忽而就被拉到了刑場

    與他想不明白的,還有被北辰琰逮到的賀蘭武的兩個兒子一個女兒,以及賀蘭雄第三個兒子和他家的兩個庶女。

    一家子人瑟瑟發抖的跪在那裏,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

    唯一不服氣的便是賀蘭姍姍了,她掙扎着叫喊着,兩個獄卒將她給架了上來,嫌她吵鬧,便在她的嘴裏塞了布,強行讓她跪了下來。

    賀蘭音着一身紫綃翠紋裙,腰間佩劍,手中握着一把雨傘,一如三年前出現在衆人眼前一般,揹着手站在人羣裏。

    賀蘭姍姍一眼就瞧見了她,登時眸子裏染上了恨意,唔唔唔的瞪着她,眸子裏淬着狠毒,恨不得扒她的血喫她的肉,再請法師將她的魂魄打的灰飛煙滅

    賀蘭音瞧着賀蘭姍姍扭曲的面龐,勾起脣微微一笑,眉頭微揚,雙手環胸,好整以瑕的看着她。

    她這一姿勢很顯然是告訴賀蘭姍姍,無論她再想幹什麼,也已經沒了機會,至於要尋仇等下輩子吧

    其他人都沒有瞧見賀蘭音,唯有賀蘭姍姍狠狠的瞪着,今日的鑑斬官沒來,由副鑑斬官代勞,行令一下,人頭落地。

    賀蘭姍姍的頭骨碌碌的滾了下來,落人羣之中,雙眼睜的大大的,殷紅的鮮血灑在她的臉上,死不瞑目。

    鮮血登時跟不要錢似的噴灑出來,順着石階緩緩流下土地,百姓們齊齊驚呼,驚恐的後退着,生怕自己的鞋底染上這羣人的血。

    本來在行型之前,還有一項是讓家裏人來給他們喂最後一口飯的,可惜賀蘭府的人犯的是誅九族的大罪,主子全都斬殺,奴婢小伺全都被打入牢房,等待流放,自然就沒有人來給他們喂最後一口飯。

    空氣裏的血腥味很重,然而再重,也沒有當初她父母流的血味重。

    那一日追百里莫閒的人之所以能這麼快找到他,還多虧賀蘭府的人告密,說是她爹孃將人給藏了起來,以那羣人的血性,必

    定會殺了她的父母泄憤。

    而那羣人也沒有辜負他們的期望,果真是將她的父母都殺了。她那個時候就已經有了要將賀蘭府連根拔起的念頭,卻沒想到,居然拖了這麼久。

    不過好在兜兜轉轉那麼多年,他們之間的恩仇,總歸是了了。

    一直有些陰沉的天空悶悶的響起了雷聲,載着雨水的厚雲壓在人的頭頂之上,令人心中有那麼一剎那的沉重。

    空氣裏的腥味更濃重了,有的人甚至已經開始乾嘔了起來。

    轟隆隆的一道驚雷乍現在空中,天上立即下起了傾盆大雨,四周的百姓慌慌張張的舉着手護在自己的頭頂,急促的跑開了。

    賀蘭音撐開手中的雨傘,遮在自己的頭上,夏季的雨珠又大又重,打在她的傘頂上噼叭作響,順着傘邊似股小溪一般流了下來。

    地上的鮮血被衝散,似悲天憫人的老天在洗刷着罪惡一般,賀蘭音看了一會兒,直到連監斬臺上的官兵將屍體都拖下去了,才轉身離開。

    今天的雨下的很大,道路之上已無一人,兩邊的商鋪亦將門關了起來,整個世界,除了雨聲之外,便再也聽不見其他的聲音。

    彷彿整個世界,只剩下她一人一傘。

    直到賀蘭音一腳踩到一處深水的地方,溼了鞋,她才停下腳步,垂下頭看了一眼打溼的裙角,她的眉頭蹙了起來。

    古代有很多好處,但也有很多壞處,比方這排水系統,不過一會兒的功夫這道路上就已經積了一層的水,道路高高低低,很多地方就積了深水,卷着樹葉打着旋兒,明明白白的告訴她,前方的路,它攔了。

    賀蘭音左右瞧了瞧,視線定在不遠處一座茶館下的白色身影,略微遲疑了一會兒,提着裙角走了過去。

    她將傘收了起來,與身邊的男子一齊擡着頭看着從屋檐上滾落下來的雨珠,澄淨的好似連成線的珍珠簾,遮擋了外面的世界,誘惑着,歡騰着,砸在地上,落成動聽的旋律。

    身邊遞過來一塊白色的帕子,賀蘭音瞧了那修長白皙的手指,沒接,語氣倒是真誠:“多謝。”

    頓了一會兒,那人也不惱,將帕子收進懷中,半晌,輕聲道:“你曾與我說過,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你我之間再也沒有以往的那般信任。”

    他聲音淡淡的,穿着往日裏的白色衣袍,一如多年前那溫潤如玉的公子,笑吟吟的看着她,汩汩暖泉的聲音說着要娶她。

    可賀蘭音知道,蘇黎還是那個蘇黎,卻再也不是當初的那個蘇黎。

    他的面上依舊溫潤,眼底卻似覆上了一層厚厚的冰,無人可窺其內心一分,時光蹉跎,蘇小侯爺到底是變成了蘇國公。

    蘇黎頓了頓,道:“不知這句話,可還有效”

    賀蘭音望向翻滾着陰雲的長空,心思有那麼一瞬間的飄忽,她知道,蘇黎是在找一個跟她站在對立面的理由。

    她眉眼微微顫動,面上揚起一抹笑來:“自然。”

    旁邊的人沉默了下來。

    良久,才聽見他緩聲道:“如此,便好。”

    此時,天上的雨下的小了些,雨珠不再連接成線,變成綿綿細雨,細細密密,似輕羽衫,輕輕的罩在天地之間。

    “蘇黎,”賀蘭音將手中的雨傘遞給他,“今日的雨來的急猛,你又身居高位,必定事務繁忙,重要事務纏身,這傘,便贈予你吧。”

    蘇黎回頭瞧了她一眼,她清清落落的站在那裏,眉眼彎彎,未施胭脂的脣泛着淡粉,掛着一抹淡笑,隨意綰了一個髮髻,只簡單的別了朵珠花,身上慣穿着紫綃翠紋裙,佩着劍,裙角溼了一片。

    他見過太多太多的大家閨秀,也習慣了妝容精製的各色美人兒,賀蘭音的這個模樣實在是太過不修邊幅。

    然而就是這般的姿色,卻是瀲豔無邊,絕世無雙。

    “多謝。”蘇黎接過她手裏的傘,頓了一會兒,終是低聲道:“若你見到若雪,便替我與她說一聲。”

    他低垂着眼,長且密的睫毛遮住了他眸底的神色:“兜轉多年,她早已是自由之身。”

    賀蘭音點頭:“好。”

    蘇黎擡起眼,那厚厚的冰層似在逐漸融化,亮出點點的星光,暖和了他的眉眼,他點點頭:“多謝。”

    語畢,他便撐起傘,轉身走進雨幕這中。

    賀蘭音一直注視着他的身影,直到消失在拐角之處,他的腳步也未見一絲的遲疑。

    良久,她擡起頭,輕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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