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妄心 >第46章 逃生(3)
    第46章 逃生3

    這一場戰役土着方死六十餘內功境界以上武士,昂山寶焰負傷;我方唯一的金丹武者王啓年殞命。兩族間勝負的天平向土着一方傾斜。

    不過世事無常,以後的事情還在人爲,只有硬着頭皮走下去才知道出路。

    乘着濃密的夜色,木鳥飛出了墜星山巔,土着的武士也沒有追趕上來的跡象。

    我問王啓泰我們怎麼在南坡的大寨降落,因爲他之前和我們商議過最後不要在十月十五日的血祭前出現在舜水鎮的大庭廣衆之下。

    “不去大寨,公輸木鳥裏的靈石燃料還夠飛五個時辰。我們飛到南島的南端,去見族長”

    “直接去王祥符老族長的居所嗎”慕容芷想了下對我講,“就是我們剛來島時眺望到的那座石塔,那是舜水鎮老族長王祥符隱居的地方,他是兩位王長老祖父輩的人物,三十年前在中土北方就很有名聲。”

    我想了起來,我和慕容芷初登南島的時候曾經望到舜水鎮一座偏僻懸崖上的孤獨石塔,似乎有男男女女的儒門學童在晚上去那裏聽講。

    原來是那個一百一十歲的老人所居。

    白髮人送黑髮人,他要在明天接受自己的孫兒輩死亡的噩耗了。

    我忽然想等這裏的事情平靜下來,爲父母在白雲鄉修築兩個衣冠冢。父親希望能在白雲鄉渡過晚年,那我至少要象徵性地讓他看到白雲鄉傳說臨死前怨念很大的人和金丹以上的修真者,即使過了四十九天的中陰時間,鬼魂都很難消散,如果我父親真的有靈在世,但願他的鬼魂能有依止的所在。

    或許王啓年的鬼魂在四十九天中陰之後,他的鬼魂還沒有消散,不過他魂牽夢繞的中原肯定是回不去了。

    至於我的母親她只是個弱小的凡人女子,不知道她的鬼魂會去哪裏,或許已經消散在天地中,從氣而來,依舊爲氣。

    我見不到她了。

    見不到她了。

    木鳥在層雲上下出沒,島上的山河、丘陵、莽林、原野盡收我眼底。

    天地茫茫,人生不過匆匆過客,死何其輕易啊。

    不知道爲何,我的兩行清淚從木然的人皮面流下。

    並不是有多少的悲哀,而是一陣攫心的寂寞。

    我下意識地瞥了慕容芷一眼,她不知道低頭在沉思什麼東西。

    “等我把兄長的遺體處理乾淨,就換我掌舵。你們激戰了一天,已經很疲倦了。以木鳥的速度要在明天午後才能飛到石塔那裏,你們好好休養。今晚後形勢發生了巨大的變化,我要和老族長緊急商議,請他在人生的晚景再度出山了。我們做小輩的不得力,還是要累他在這把年紀憂心。”

    “無妨事的,等我們見了老族長再休息好了。”

    我和慕容芷兩人駕駛着單桅帆船在海上有過半月的艱辛航海經歷。現在不過再多半天的辛勞,實在算不上什麼。

    “不去彈壓大寨中的巡山軍隊要緊嗎金丹級別的主將不知蹤跡,中原的一般軍隊大概會馬上譁變和星散吧。”

    慕容芷問王啓泰。

    “我們的軍隊全從鎮民徵召,萬衆一心,士氣高漲,不是中土那些拿餉謀生的軍隊可比;何況我們出戰前已經交代過可能會兩三日不回,四位健將都有兵典上的預案可以執行,軍中不會大亂。我雖然武藝不精,但自負望氣識人上還有一孔之見,我觀昂山寶焰受傷也不輕。我想他得了戰果,血祭結束前不會再來侵擾,前線該有數月太平。等我和族長商議停當後,再緩緩公佈兄長戰歿的消息,以免人心不穩。”

    王啓泰呆想了

    一會,“我真正擔心的是這幾十年在土着苦心經營的人脈被昂山寶焰摧毀。他挾戰勝之威,又是金丹中層的武者,說的話在土着簡直如同神諭,那些親華夏的土着長老恐怕有的苦喫。幸好你搶下了我兄長的屍身,如果他拿我兄長屍身去白雲土着和我們陣前炫耀,對人心士氣的影響極大。”

    王啓年的頸骨連着上面的筋肉血管被齊根折斷,王啓泰取出木鳥後備艙裏的醫藥箱子,他用各種特製的針石工具把遺體的頭重新校正我見到王啓泰把各塊骨頭拼接起來,把一根根或粗大或細小的血管縫合的手法,一時瞠目結舌。

    我懷疑要是當時沒有外敵環伺,王啓年能忍住一口真氣,或許王啓泰真能把他這個金丹命續回來。

    王啓年的遺體開始輕微地一呼一吸,很難想象他真的已經死了。

    在千年之前修真還沒興起的文明時代末期,天下偶爾也會出現寥寥幾個金丹者,他們都是天資橫溢或者得到莫大的奇遇之人。個別人在世俗間行走會冒充邪教主,他們死後還能肉身經年不腐,神態栩栩如生,火化後還能留下中品神兵般的牙齒骸骨,被狂熱的信徒吹噓爲神蹟和金身。

    現在天下稍微有見識的人都知道這只是金丹境界修煉得來的成就,即使有一線生機金丹之人都有求存的希望。

    王啓年的神態恍如生前,他的修煉成就極高,肉身本來就辟穀洗滌得極淨,現在被王啓泰接續會骨肉筋血,雖然神魂已經不在,體內仍然會按往常修煉的慣性周天循環,如同古樹似靜實動一般,屍蟲很難滋生。凡俗之人會出現的屍斑等各種腐敗狀態不會在他身上出現。

    不過他生前死不瞑目,遺體也會數十年死不瞑目下去,直到苦修的金身被漫長的歲月消磨乾淨。

    王啓泰無法把遺體圓睜的怒目覆下,嘆了口氣,把遺體擺成端嚴的坐姿。

    “從小我就不喜打殺征戰,與其斷絕人的生機,我更願接續人的生機。儒門有生、殺、陰、陽諸般法門,當年我取的是生道,越後來和兄長的分歧越大。他練體是爲了學武技,我練體是爲了有精力學習濟世救人的學問。我用醫術救人,他用武技殺人。我種植農田,生產機械,便利鎮民的生活;他破軍拔城,讓無數孤兒寡母無處可歸。”

    他欲言又止了幾次,但終於對我們說起自己的感嘆,“就是在白雲土着的問題上,我認爲該和土着和解,一道建設各白雲共和之國;他則堅持我們華夏人獨大,要如同中土的郡縣一樣管理白雲各個部落。有些時候誰都拗不過誰,就各顧各做,互不通氣。他和昂山部戰鬥,不容我干預半分;我去聯絡金沙、深河兩部,他也毫不屑於配合。如果不是我們都明白分則兩敗,爲了鎮民的存續壯大還要和衷共濟,恐怕已經各走各路了。兄長已歿,斯人長逝,現在該自省的是我。”

    我和慕容芷其實也有各自的目標,她想在中土重建大燕國,我則毫不稀罕。我們現在一道在白雲鄉上爲生存而掙扎,不知道等我們長大後還會在一起嗎

    我看到慕容芷似乎在專注聽王啓泰的敘述,沒有其他的心思流露出來。

    將來的事情將來在說。

    我想。

    “你們的義勇我全部知道了,剛纔從金丹武者的手下搶奪兄長的屍體就是明證。接下來我覺得可以給你們講下墜星山的祕密了,這關係到昂山部落力量的來源和這個白雲鄉存在的理由,是我和兄長几十年探索和推究下來的假說,我認爲離真相八九不離十。木鳥之上,只有我們三人,不怕外泄祕密,你們靜靜聽好。”

    “嗯。”

    慕容芷回頭向我這邊做了個打噴嚏的動作,似乎是高空的寒氣讓她有點着涼。

    其實只有在我這個角度纔看到她的嘴角露出淺笑,我的目光和她稍縱即逝的貪婪眼神相交了一下。

    那是一個真正海盜所有的貪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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