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妄心 >第139章 團結(四)
    第139章 團結四

    清夜中波月莊的桃李園風景獨好,柳子越在園中設宴,邀請我們三人並且慶賀顏若琳痊癒,滯留莊內的其他門人也赴宴聚會。

    我聽紅衣少女講“修真者忙時修煉,閒時玩樂”是崑崙宗的信條。

    過去做海盜的時候,我隨父親辦過很多筵席,應付這種場面不在話下酒、女人、兵器、好馬、珍玩、賭博、蹴鞠、生死相搏這些局上的話題我都能聊出些門道。

    我唯一的疑慮是:自己並非自小在宗門學道,讀道書不多,腹內文章只有母親教過的世俗儒門典籍,生怕崑崙山的人笑話我的談吐格調。

    可一旦開宴,我的這點小小擔憂就被吹的乾淨。

    近半數的試煉弟子是西大荒洲選拔來的碧眼金毛夷狄仙苗,能說一口熟極而流的帝都話已經十分難得。這些門人對世俗的儒門典籍只知一二,閱讀範圍不出道門常見的道德、黃庭、南華諸經;餘下華夏門人的興趣多半在於實修,對紙上文字也不大關心。

    我的弱項立刻隱去,就眉飛色舞地和衆人扯起試煉見聞和斬妖經歷。我熟讀演義小說,深諳七虛三實的說書人奧義,把自己一路歷練講得抑揚頓挫,一波三折,忽悠地衆人興致極高。我講的世俗裏玩樂,個別頭次入世的門人甚至聞所未聞,連珠似地問了我許多問題。

    琳公主在崑崙地位崇高,平常對待宗門長老也倨傲得很。但這番和修爲不如她的資淺門人應酬,她倒出乎我意料地討衆人喜歡。本來顏若琳就不是淑女,公主的姿態既能拿起,也能放下。她在席中大碗喝酒,隨意講些五色繽紛的笑話,像是豪爽至極的大師姐,完全和衆人打成一片。

    南宮則低調地和崑崙門人交際,渾然一位守禮的書生。他是星宗門人,大概不想喧賓奪主。

    酒過三巡,我交換來不少九難試的消息,大致摸清了莊內門人的道心志向和所學神通。

    那些夷狄門人前幾站是在西荒的絕地與人邑歷練,後幾站要經過中土的繁華都會開闊眼界據夷狄人講,西荒第一大城天方比起金陵、凌牙門這些中土大都會還要遜上一線;天方城以下,其他更不足論了。

    我要去的絕地白駝山和天絕谷,也有華夏弟子先歷練過來。他們提醒我在白駝山的地頭要留意山中老人和他的沙漠大盜,那裏是天下第一刺客團體的據點;天絕谷則最好在白晝通過,日落潛蹤那地方原來是古戰場,不散軍魂無法勝計,近代成爲鬼宗基業。戌時過後鬼將騎骨馬、擎魂幡,率領隊隊鬼卒陰兵巡邏,有時到日出東方還不退去。

    至於龍蛇大澤,衆人和我一樣受阻於荊州道西,不能前去。我們的見聞都來自過往典籍和口說,我們的嚮導不巧也沒人去過龍蛇大澤。

    莊內二十八金丹裏有三人年齡到了兩個甲子,還在金丹下層徘徊。如果這番九難試還不過,他們只能自認和仙道無緣,回西大荒洲謀一個小國之王或者大國宰相,追求富貴享樂,壽考善終;另有若干門人酒酣時老實坦誠仙道難證,自己躋身內門,只是爲在崑崙學得更高深的道法神通後回世俗光大家業。

    有一個叫馬飛黃的夷狄弟子佼佼不羣。

    這個金髮碧眼、鷹鉤鼻子的胡兒二十五歲,在第四站晉升爲金丹中層,現在修爲比他的嚮導還厲害幾分。他有門武技叫“電光影裏春風斬”,聽其他人講比劍宗以快劍著稱的金丹都毫不遜色。我說到帝都熱鬧繁華的時候,其他夷狄弟子難掩憧憬之色,獨有他冷笑。

    “小馬哥,你是西大荒洲哪裏的王子和貴族嗎你是見慣了花花世界嗎”

    我嘻嘻笑着勸酒。

    “不。被崑崙拔爲仙苗前,我只是一個沒有名字的養馬奴隸,看不到出頭的光。現在我是修真者,知道世界上哪個去處的繁華都與我無關。我不過寄居在一具將死的皮囊內,眨眼就逝去。只有勇猛精進,早日證道纔是迫切之務,哪有什麼閒暇顧戀外面的風景。”

    一些弟子臉面紅赤,被他言語戳中道心。馬飛黃的嚮導臉色鐵青,“你這個新人口不擇言,真不知道天高地厚。”

    馬飛黃對這個內門弟子的話置若罔聞,嘴角不屑地翹起。

    柳子越傳我神念,

    “這個馬飛黃是數年前掌門師叔爲西荒一個大國禳除旱魃,偶爾邂逅推薦入門。他十八歲纔開始修道,進境神速,性格也相當桀驁。現在歷練到第八站,他的嚮導已經奈何不了他。這個馬飛黃還迫不及待要去龍蛇大澤完成最後站試煉,私自串聯不少試煉弟子要入荊州道西。幸好我公開向莊內的門人講明:我們崑崙無爲,不介入中土任何是非;誰敢妄動,我就不給他這一站的勘合。這個馬飛黃才停止了私下動作,只是一味發莫名的牢騷。”

    我眼睛一亮

    荊南道西的征伐是修真者難得逢上的除魔盛舉,歷練和戰利品豐厚,對修真者的誘惑極大。包括我在內,莊中的試煉弟子只有四個下一站必經龍蛇大澤,其他可以抽身遁離這裏。但那麼多門人滯留疫區附近的波月莊內,他們的心思不問可知有劍宗充當征伐主力,他們也很想隨在後面得些便宜。

    他們之所以沒有說出自己的想法。一是被柳子越拿試煉資格威脅;二是怕人少力弱,在征伐中喪命或者喫虧,期盼有個領頭人物護持他們;三是揣摩不透崑崙大人物的心思,害怕介入征伐會走忤逆了崑崙宣揚的“清淨無爲”。此外,嚮導們還擔心被渡人院落下一個不務正業的評價。

    馬飛黃雖然有挑頭的意願,也拉起了一些人,但他自恃強者,把另一些也想隨衆的弱者踢走,所以沒有成氣候。

    我福至心靈地向馬飛黃一笑,向衆人談起我的看法,

    “小馬哥的話偏頗了。南華經講逍遙是各得其所適。你的資質非凡,當然仙道有望;很多師友沒有你那樣的稟賦,難道白修道一場了修真界和世俗界的門人互相扶持,崑崙才能屹立天下。入世的門人做王侯將相,既光大宗門聲勢,也奉給宗門仙苗和諸般供養,貢獻不下只顧一己修行的門人。當世龍虎宗就有上官天泉入世,憑一己之力拯濟中衰的龍虎,功業難道不大小馬哥,你把想入世俗的門人看得太輕了。”

    我並不以爲在場金丹門人可以和翩翩父親這樣聞名遐邇的元嬰上層者相比,但是我塗的這層金讓被馬飛黃貶損的門人面上生光,彷彿他們也一瞬間代入成上官天泉那樣偉大的人物,他們看我的眼神好感大增。

    馬飛黃張口結舌,要反駁我幾句,但是這個夷狄人肚子沒有文章,一時竟無詞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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