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妄心 >第一八四章 上京(三)
    清羽掌門在法會講了三題。

    柳子越滿臉仰慕、一絲不苟地在小冊子上記錄清羽掌門的談論。每記一句,他就情不自禁地擊節讚歎,好像聽到了此生未聞的玄奧妙理哪怕清羽掌門講的是最淺白的修真常識;法會間歇清羽掌門爲與會者解惑時,柳子越也總是踊躍問道。他問的東西並不高明,至少我這個入門一年的金丹者已經半點疑惑也無。柳師兄問出的問題,幾乎要讓門人懷疑他是否受過正統宗門傳授。

    清羽掌門不愧是真人氣度,始終孜孜不倦地溫和解答。每次柳子越總是一副恍然大悟、喜不自勝的神情。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柳子越在崑崙傳功院侍候元嬰師長,也是這樣作派。他扮低能,就顯出師長高明,被捧的師長自然歡心。”

    琳公主不屑冷笑。

    “龍虎是主,我們是客。只要我們請教殷勤,主人顏面有光,以後給我們好處多多。你們閱世不深,是不懂的。”

    柳子越面不改色。

    第一題“煉精化氣”,是清羽掌門指點築基以下修士

    自外功到築基,凡有三大境界,九小關頭。

    軀殼是神之府宅,外功是一切修煉之基。在外功境界不必貪多求速,循序漸進打熬筋骨,無論愚智都可以實修有成。即使不能再有進境,身強體健對諸般事業都有助益。宗門又有靈藥助力仙苗固本培元,打下的根基更勝於尋常傳承。

    我憶起在龍虎傳功院常看到年幼的仙苗們浸泡在一罈罈藥甕裏,這和父親給小時的我與慕容芷的栽培一般無二。原來如此:父親的傳承得自南宮,也可溯源至宗門。所不同的是,宗門賜予仙苗的靈藥來自靈山產業;父親給予我們的靈藥都是他憑血戰換取。

    內功境界又稱練氣境界。天賦靈根的淺薄或深厚,對於內功境界的實修進展影響漸大。靈根深厚則易感應天地靈氣和掌握運御;反之則否。如果道場靈秀,師門功法高明,靈根淺薄者還有望濡染漸悟;如師門道場俱劣,靈根淺薄者只能徘徊在內功初境。

    以龍虎而論:在內功深層,靈根上乘的修士能夠催動符寶;個別卓異修士已經開發出強大神念,或者運御地煞法術,或者凝練飛劍劍光,提前邁入劍仙的門檻了。

    築基是“煉精化氣”的大成境界。元氣因爲軀殼堅固而充足,神念因元氣充足而開發。如果不求大道,足可身輕體舉,享壽逾百而善終;如果追求克敵制勝,或憑體術、或習飛劍,或研術法、或御符寶,都是馳騁鄉里縣城的絕技。

    清羽掌門第一題講畢,吳越之地慕名前來的小派修士、世俗的書生和武人們早已歡騰,紛紛表示入龍虎門下求教的意圖。翩翩笑對我說:每次宗內真人論道,總有大批外人被一時鼓動,可惜能持久者和有根骨者皆少;不過傳揚龍虎聲名,總是不錯。

    第二題是“煉氣化神”,清羽掌門指點金丹門人。我開始專心聽講。

    “築基境界以下龍蛇混雜,愚智並存。金丹者以上,修道智慧再無截然的差異。所重者一是道心堅固,二是靈根深厚。靈根不足,可以依託宗門資源和日後的機緣慢慢補齊。古時修真小派林立,常爲法寶丹藥生死鬥法;如今宗門持天下牛耳,沒有丹藥功法匱乏的擔憂。金丹三層次內的増長,是勤修的功夫積累;倒是層次間的關頭需要領悟突破,道心反而關鍵。

    心有本心和習氣之別,本心和宇宙打通,習氣又稱妄心。凡心被妄心纏繞;道心揚棄妄心。假我摧毀,真我出世。到了元嬰境界,道心如巍巍泰山深根結果,境界再無退轉。真心薰染外物,變造我境,也非難事。”

    清羽掌門講畢第二題,徑直轉入談論元嬰境界的第三題“煉神返虛”:

    “元嬰者又分有我之境和無我之境諸君所在蓮海,正是我心變造。我心不起,蓮海無我;我心中動,蓮海也動。”

    不少與會金丹者驚呼起來。他們沒有和元嬰者交手的經歷,無法如我和琳公主等人早察覺到自己立身的既非蓮海,也是蓮海。

    蓮海隨清羽掌門之言風起。我六識裏有魚行空中,有鳥飛水中。法界一切之物,都隨清羽掌門的心動而染上了他的念想聲色,如顛倒夢想。

    轟隆一聲。

    萬餘人坐在夏宮的蒲團中。清羽掌門收了心變造的法界。

    “崑崙弟子原劍空請教清羽真人:心本一體,如果強判成真心與妄心。那到底何者真,何者妄我如何知道自己持有的是真心而非妄心我又如何知道別人持有的是妄心而非真心呢”

    我沉吟許久,終於向他請教了法會上自己唯一的問題。

    “真心是實修證得,不是言語文字能夠分解。凡朽壞必妄心,凡恆久必真心。我所參透,不過如此。”

    徐清羽道。

    與會者讚歎散去。

    我卻頗爲失落。我所知道的那人,妄心並沒有成爲她修道的阻礙,簡直賽過了她的真心

    總有一日,我還要求教宗門中返虛合道的祖師們。

    琳公主輕拍我肩,

    “原君和我一般啦,都沒有在文字義理上游戲的本事。我們都是實修王道流,何必在字眼上面糾纏等哪天實修境界到了,一切疑惑就雲開日出了。”

    “承你吉言。”

    我謝道。

    臘月十七日,姬琉璃遣一隻叫“子虛烏有”的白鶴爲我們傳信:天子之宴定在次年元宵夜,但我們最好在臘月二十日啓程赴京,在除夕夜前寄居到文侯府中。

    臘月二十日清晨,沐浴清爽的我在玻璃鏡前套上父親遺留給我的四轉狻猊獅子軟甲,再罩上一件四轉錦繡法衣。獅子軟甲能抵擋三轉以下寶兵;錦繡法衣是天蠶絲織就,配合衣裳符印能抵禦築基者以下的術法,也能削弱金丹的攻擊術法。法衣是龍虎符寶院藏,翩翩爲我挑選了三件,我出丹藥交換。法衣其實並不稀有,只是翩翩覺得能襯托我出俊俏樣子,在中土皇帝面前也顯得崑崙之人儀表不凡;我想到還要和小芷重逢,打扮得

    出人頭地也不過分,於是就答應下來。

    原來化成護腕的銀蛇劍也恢復劍態,我之前出丹藥請龍虎天工院的門人鍛造了配合的銀劍鞘。我把銀蛇劍佩上法衣的玉帶,果然人要衣裝:鏡前的自己不知覺也像策馬遊京的少俠了。最後我把足量的符印和丹藥葫蘆都收入納戒。

    整理好衣裳的柳子越和知了義也與我會合。

    柳子越雖然性情猥瑣,儀表其實俊美。他修飾過後風采更佳,電目極爲迷人。古人有詩:“飛來飛去宰相家,飄然一隻雲中鶴。”真是柳師兄的活脫寫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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