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妄心 >第二五一章 探塔 二
    “過去四大宗門選拔弟子,無非薦舉和投報兩途:宗門長老尋訪有緣之人,向渡人院舉薦;或者每三年一度,各處宮觀普選列國、郡縣的仙苗,求的是優中選優,尖裏挑尖。蕭祖師的手筆卻是千年未有,他在烏雲城魔高一尺塔上日夜顯聖,開普世講法,不管資質、家世、國別、族類,凡來烏雲城聽海底經的悉數招入洪荒宗。不過數月,已經有百多小派整派併入洪荒宗,門徒有十萬之巨。”

    上官子羽莞爾笑起來,

    “我用一個假名,也在洪荒宗掛了個名頭,得傳一些古怪淺薄的丹訣。”

    即使劍宗、崑崙,計入雜役弟子、各處監工、宮觀主持、列國質子、道兵這些從屬,也不過數萬。千年以來,道門的確未有蕭龍淵收徒之濫。

    “自古道團衣鉢傳承,都是互相護持求大道。他如今孤魂一條,能否返回世間都是未知,偏偏如此大張旗鼓,正是古兵法說的:實則虛之,虛則實之。恐怕心中荒得很。”

    殷元元嘲諷。

    “但世間人不知內情的多如恆河沙數。過去數百年中劍宗牢牢掌握了中土王廷,又有三宗協力,其他修士自然不敢違逆號令。河北大戰後,天下格局起了變化:天下觀望亂局的修士足有七成。宗門雖盛,論其本山力量,實則只佔天下修士的十之一二;支派附從時,不過能指揮天下三分之一的修士;如今支派的長老口頭上應諾本山,暗中叮囑門人閉關不生是非的,大有人在。”

    上官子羽又道,

    “二年半後的山河榜是正邪消長的風向標。蕭祖師欲在山河榜召開同時,於烏雲城另立一個登天梯大會,也是邀羣英論道鬥法,與宗門打擂臺,要各小派選邊。”

    “從文明紀退,神通大興,天下修士便萃集山河榜,宗門還在山河榜後。他這樣蠻橫胡搞,簡直連道門的源頭都丟棄了。”

    殷元元憤然。他沉默了一會,忽而問上官子羽,

    “既然上官師妹在魔塔中安好,那通寶侯與蕭龍淵有什麼對不住宗門的約定嗎”。

    上官子羽道,

    “也不算虧負宗門。家父與蕭祖師約定在他返回三界前,不對洪荒宗任何長老門人動手,蕭祖師也應允款待舍妹至登天梯畢會之日,再完好歸還南海。”

    “我便知道,你們上官氏是這等人前面繞彎子講其他小派如何云云,原來是爲自己打退堂鼓鋪墊”

    殷元元嚷。

    龍虎宗唯上官天泉境界神通冠絕當世,憑一己之力從劍宗手中奪取南海,鎮壓東海羣龍不敢妄動。他如不出手,宗門的力量欠了不小的一份。

    但上官子羽既然能好整以暇地出現在我們面前,他在九人會現在似乎從七人會擴大了前必然是交代過去了。

    “通寶侯與我們崑崙的各項契約還是不變吧”我問,

    上官子羽道,

    “九州之中唯貨殖家有信譽。原兄要知道,妖軍變鉅子失蹤後,變氏財閥與蕭祖師的商契也是不更易的,他們正殷勤地割裂燕趙山川,壘起十萬里長城。上官氏怎麼會落在變氏之後文侯從上官氏訂購的軍械、百工自然不會短少。西軍的炮艦更比一年前精燦,如今令姊原將軍已經渡河征討歐陽氏去了。”

    我嘆息。

    滾滾紅塵之中,宗門是爲了正邪之辯,族類之分而抗衡妖孽,但世人卻和宗門不是一心,在其眼中無非是利益的遷移。

    我定定望着上官子羽,

    “上官兄,我猜蕭龍淵還用了一招:是不是投效他的豪傑都能裂土分授,從此繼承各自的國土和靈脈”

    上官子羽訝然,

    “原兄怎麼猜到的想起來是有如此回事,蕭祖師是有裂土分侯的舉措,不少修士由此依附,多是金丹。偶有幾個元嬰,並不算太厲害的角色。”

    殷元元不解,

    “真正的高人不會在乎這些過眼雲煙。他費這番心思做什麼”

    “這手段便比劍宗狠辣太多。殷師兄,並不是所有世間的修士都求大道,一百中九十九都是希求神通贏取數百年的榮華聲色,作威作福。劍宗盛時雖然是一言堂,但終究憑王法和宗門戒律約束住了修士,鮮有以強凌弱,以神通欺凡人的事情。蕭龍淵分封列國,是討天下芸芸修士的歡心,將庶民都賣成了強徒的農奴。”

    我父親便是諸侯南宮氏的大將,我明瞭世俗間神通者的心思。殷元元這樣的山中人和世間的事就隔了數層。

    自始至終,劍宗都在竭力維持着天下一統,四民相安的格局。但這番好用心,不合時宜。

    “其實上官兄心裏也是清楚的,不過在我們面前故意裝糊塗罷了。”

    我笑道。

    上官子羽笑道,

    “家父屬意由舍妹管理南海世間的煩務,原兄認爲舍妹會虐使屬民嗎”

    “師姐若討平天下,或者會將仁德播遍九州。其他修士我則不作此想。更何況,我以爲還是入山讀書更與師姐相稱。上官侯爺要她治民,實在是辛苦翩翩了。”

    “那或者也是舍妹該受的修行。”

    上官子羽道。

    殷元元傳遞我神念,

    “所以我便厭極了這樣人物,表面是仙姿,裏子盡是塵心,早晚會依勢利的轉移跳反。”

    我們三人相顧無語。

    俄頃,院外又有陌生的劍宗弟子傳喚之聲:

    “崑崙殷元元、原劍空、龍虎上官子羽,本宗顧真人着你們道高一尺塔洞門候法旨。”

    “劍宗都什麼境況了,還敢指使我們”殷元元在神念裏冷哼。

    “顧真人便是這般性情,看他要作什麼。”我說。

    殷元元在三十年前山河榜才冒尖,顧天池已經在南荒閉關百年。他不知道劍宗百年前的三劍聖中,揚之水是柔心剛劍,顧則是反之的剛心柔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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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官子羽向院外人道,

    “在下神通微末,又有軍國急務,容我向真人請辭。”

    “囉嗦什麼。九人會中我現居長,各宗的弟子都要在我處聽用。”

    金石音聲從塔頂震到我們三人心中。殷元元身形一晃,在我們前展開手掌,掌中顯出一道劍印。

    那音聲蘊含無上劍意,不知覺已傷了山河榜上人體膚。

    上官子羽皺眉,乖乖地隨我們上塔參見。

    覆蓋封魔嶺的銅樹銅條上佇立着一個鬚髮皆皓、肌膚如嬰的真人,面色深沉地遙望極遠北方。

    顧天池下首站着一平凡中年道士。我雖未謀面,但從服色儀態立時猜出是往常管理此嶺的勞謙長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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