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妄心 >第二九三章 蟠桃法會(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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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光十色的流螢用碧紗籠住,我粗壯的獅爪彷彿捧着一枚彩繡球。

    “這是原劍空師兄託我轉交貴脈琳公主的。既然這位道友喜歡,那就由你轉呈。只是如今晴空萬里,並非觀賞流螢的好時辰,須待靜夜仔細玩賞。”

    我道。

    瑤小妖不屑地哼了一聲,隨着她的輕叱,螢囊竟從我牢持的雙爪一跳,躍入了白玉老虎毛茸茸的掌心。她的金瞳灼灼放光,黑氣從瑤小妖的各處毛竅彌散出來,如千百條綢帶揮撒向十方,越過島、橋、堤、粼粼湖水、不住綿延,直到與遠處的峯巒相接,然後抖落開來,張成籠罩萬畝湖山、一切樓閣池苑、無所不蓋的彌天帷幕。

    與元宵鬥法時琳公主逐次薰染御苑的妖氣相較,這一氣呵成的揮灑,何啻容易千倍,規模又何止大了千倍。古往今來,即便是隻顯現金丹道行的真人、祖師,怕也不能做到這步。

    眼前這個小妖已經證得了元嬰的勝境嗎

    天地皆被她的氣所薰染,夜幕如夢如幻,在白晝降臨。沒有肅殺、沒有淒厲,只有恆久的靜謐。

    青鳥句芒矗立一邊,靜觀不語。

    瑤小妖拆開螢囊,一條萬丈流霞從囊中舒展開來,其中的流螢如沙數不可勝計,好像一條 闊大星河那樣照耀瑤小妖薰染的島與湖。

    “琳公主在閉關結束前是不方便出來的。崑崙掌門是她爹爹,你們又人手富裕,蟠桃法會的請帖我們倒是可以交你們代發。不過,西荒的大妖有不少桀驁人物,自恃是琳公主長輩,見慣世面,神通無邊。只憑區區崑崙驅邪院,上他們的王國和道場,怕是要喫閉門羹的。”

    她板着臉教訓道。

    “崑崙驅邪院現在有原劍空師兄主持,他參加過元宵鬥法、解過帝都之圍,又從劍宗的道高一尺塔無恙脫身,想來是能辦妥的。”我斟酌字句,一本正經的回答。

    瑤小妖冷笑了幾聲,陰鬱道,

    “原劍空本事那麼大,失陷在魔高一丈塔中的翩翩小姐怎麼搭救不出來翩翩小姐是琳公主幼時起便不離不棄的玩伴,她素來不嫺鬥戰。琳公主閉關不通音訊,留原劍空在旁護持,偏那原劍空在外面快活,她倒要在暗無天日的魔塔夜長夢多”

    白玉老虎忽然神色黯然,負手走向遠處的樓閣,有聲音嫋嫋從她那廂傳到我這廂,

    “近來象王還向琳公主告狀,說崑崙原劍空毆打他的孫兒,還從娃娃那裏搶奪他的神器四象輪。如此不要臉面的崑崙門人,讓羣妖們激憤不堪,聯名要琳公主拿一個處分原劍空的方略。我看他還是不要出門,躲在崑崙比較安全。等琳公主提劍上門,也方便找人。”

    夜幕中一時無話。星河化散,流螢已經遍佈湖山各處安居,點點繁星般閃爍。

    這原是我欠翩翩師姐。上官家與北荒妖族的約定我並不覺得足以依靠,這一年多心中謀劃了無數搭救的方略,只欠許多因緣無法踐行。但如今醞釀成熟,萬事俱備,卻不一樣了。

    我認真向瑤小妖道,

    “原師兄交代,這正是我們驅邪院的任務之一。從妖國魔塔劫出翩翩師姐能解開上官家受的束縛,也能在天下光大我們崑崙的聲名。原師兄既然向天下人公佈自己不參加下屆山河榜,正好暗渡陳倉,化名參加與山河榜對壘的妖宗登天梯。蕭龍淵既然無法降臨三界,屆時驅邪院邀集一羣師友入烏雲城,一定能奪她出來。”

    瑤小妖止住腳步,

    “化名戴個獅子頭套再次跑入妖怪堆中被俘”

    她嘲諷道。

    “若非與原師兄有特別的緣法,在下認爲,即使真人的法眼也會忽略原師兄的行藏。”

    我道,

    “也正因爲他的陰魔未解,所以原師兄還需要等待一段時間。正道門人並非形單影隻,總有道友援奧。”

    瑤小妖轉回首,金瞳突然灼灼凝視我,好似火炬照耀遍我的周身。金瞳接觸的那刻是大熱、強光與矛刺感,目光過後卻是久久不散的深沉戰慄、陰寒和驚悸。那種感覺是洪荒年中先民被黑暗中的猛獸凝視的感覺,沉澱在骨髓深處,生死不能自己,無助的被圍觀感。是獵物被天敵凝視的感覺。即便我已經是金丹者,野獸對我是無害的寵物,但我依然保留着這種感覺,只要我還來自人類。

    我很熟悉她。可這一次,我卻覺到還有許多自己並不瞭解的東西。

    這種感覺終於消退。瑤小妖金瞳中的神光斂去。

    她嘆道,

    “好一張皮囊,崑崙竟然有這樣的人才。裏子卻不知道似不似。”

    咕嚕咕嚕。咕嚕咕嚕。彷彿有水的聲音在我的神識裏響起,籠罩一切的黑暗中彷彿有幢幢的影子涌出來。一個、二個、三個許許多多,值到我再也無暇統計,忙於應付她們的纏繞和攻擊。

    這些數不盡的影子隱隱約約皆是瑤小妖的輪廓側影,依託着她妖氣所化的黑暗任意隱沒、任意浮現,從各種匪夷所思的方向攻擊我。黑暗如墨,影子也如墨,憑藉六識全然無法分辨,唯有神識中的映現能略微分辨出影子與黑暗之間些微的濃淡,可依然是難以把握端倪的蜘絲馬跡。她們爪牙的威脅卻比我神識窺探得來的模樣真實千倍萬倍,每一次對我軀殼的刺擊都有形有質,血從我各處皮肉傷口注出,自然不是獅血,而是貨真價實的人血。幸而陳唯一的畫皮精妙絕倫,即便我流出的血也混合了畫皮濃烈的獅子味。我舔了下自己的流血傷口,不但嗅識,就是舌識也無法分辨出味道。

    瑤小妖分明站定無所動作,扁緊了嘴巴瞧我的應對。彷彿只要她有念想,就能在黑暗裏變現出多少個自己。

    迅速脫離她薰染出的黑暗是最妥當的途徑

    瑤小妖無論如何稟賦驚人,絕不會在如此短的修煉中達到天落真人和蕭

    龍淵那樣充塞天地的法界,她浩瀚的氣還有極限。天才能不可思議地在更短的光陰能達致更高的成就,可依然受光陰的約束,仍然需要消耗光陰求取神通。所謂受天獨寵的洪荒種,在無垠的大道下,也不過勝上人類幾分,依然是有待之物。

    可那樣卻要壞了我們的默契。

    我的青色獅子甲也念隨心動,放棄了首選的最優解,違背應敵的常理,彈出十口飛劍之利的獅爪笨拙格擋。

    琢磨瑤小妖的話中意,我要以獅無名的身份應付強者的試探。

    作爲另一個和原來的我完全不同的修真者,我不但要隱藏雷法反正藥師真人也叮囑我不得輕用,還必須捐棄父親自幼傳授的星宗太一七星劍訣。全天下的人已經太過熟悉我的劍術。至少對於劍宗的內門弟子,一個人的劍術猶如掌紋和麪目,一旦交手生還,便永遠不會忘記。而在這天下之中,擁有劍宗門人那樣眼力的修真者雖不多,也不少,西荒妖和北荒妖裏都有這樣的人物。即便能在平常的舉動中不露馬腳的扮演另一個人,一旦鬥法相拼,總要露出根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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