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妄心 >第三一四章 戒律(二)
    我務必要見到這座島的返虛者,確認他的立場到底在道門還是妖國。 如果那位返虛者像他揚言那樣守四條戒律,我既不必擔心自己的性命,也能問出他的實話。

    思來想去,只好冒此一險。不要臉皮毀屍滅跡的返虛者我還沒有遇過。不借那位椿翁擋劫,我恐怕過不了眼前安君這關。

    “呀”小柳樹驚叫了一聲。

    我的銀蛇劍架在它的脖子,威脅道:“即刻帶我見椿翁。”

    小柳樹:“可,可椿翁還沒有治療好金翅鳥吶”

    我:“先仔細你自己性命。”

    “安先生救我。”小柳樹盼向安君。

    安君渾不在意,向我道:“沒用的。”雖然如此,他卻沒有動手。

    我一路架着小柳樹直衝到老君觀的法堂,一腳踹開門戶:

    裏面光耀一室,白得瞎眼。金翅鳥像一個標本那樣懸在半空,本以爲他成了一隻烤雞,誰料到劫火燒燬的部分竟然已經完全復原,只有肚皮處剖開一條口子。鳥周圍的盤盤盞盞盛着塊塊焦炭,憑着那些焦炭沒有燒盡的餘火,才勉強能認出是心肝脾胃的模樣。

    我的劍棄了小柳樹,挑開金翅鳥妙翼沒來得及縫合的口子。果然裏面臟腑的都掏了個乾淨。但是臟腑的部分已經全用透明的琉璃色靈玉代替,連接了迷宮般的經脈。只是血不流動,像一潭死水。

    再細看,妙翼已然沒有了呼吸出入,可我也喫不准它存亡。究竟是椿翁的麻沸散不可思議的藥力讓一個厲害元嬰失魂,還是金翅鳥無法忍受剖心裂腹的大苦痛,進入了魂遊天外、生死不測的深定之

    這種既非活物也非死物的狀態,和法寶倒有幾分相似了。

    要是我銀蛇劍順手在妙翼裏面搗一搗,我的戰績裏又添了一條元嬰的性命。

    可是,法堂並沒有椿翁的蹤跡他躲到了哪裏這樣對我藏頭藏尾,我心更覺得他和崑崙有莫大的聯繫。

    “所以我寧可自己鑽研醫書,也從不讓道士給自己看病。被燒煉科道士動過了手腳,以後難保不受制於人。”

    安君負手緩緩踱進法堂,一面評論,一面威脅我:

    “我賣老君觀的面子不開殺戒。可如果你要妙翼的性命,我也取你的,椿翁也只好袖手旁觀。”

    他這樣說,大概妙翼畢竟還是沒有死透。

    我的劍懸在了妙翼的人工臟腑,故作輕鬆道:

    “安先生,崑崙山的觀水祖師對我很好。你今天棄了這個金翅鳥的殼子,以後我們宗門算妖國總賬的時候,我求祖師饒你一次唄。這可是過期不候的好買賣吶。”

    安君大笑,歇住後冷哼:

    “這世間,無人在我之。那些已是亡靈的返虛都要讓我三分。官天泉和我談條件,你這小輩也配”

    難道安君這白淨胖子是龍族之長,叱吒了千年以的龍妖敖饕餮官天泉爲保翩翩的安全,和龍妖議和。於是這條龍有閒逛西荒來咧。這是變鉅子之後來西荒的第二波妖怪。

    我沒有害怕不知是沒有反應過來還是看多了返虛者麻木了反而胸騰起一陣無名火,卻冷冷道,

    “那好吧。”

    我的銀蛇劍搗進了金翅鳥腹,一切靈玉臟腑俱成粉末。木愣愣的金翅鳥從空重重地跌了下來,摔成四五瓣。

    我反而笑道,

    “敖先生要對我泄憤,敬請自便。龍族之亡,自您沾了崑崙門人之血始。”

    我已思量過,從敖饕餮支持蕭龍淵來,一直迴避和我們崑崙交鋒,我們崑崙也不去惹他。但今日我如果在西荒死於他手,從此崑崙便不得不和他爲敵了。

    安君低頭看着徹底壞掉的金翅鳥,沉默了一晌,開始狂笑:

    “好,好,好。我這四海之主,爲保一個妙翼,藏匿行跡,跋涉西荒,今天被你這小潑皮欺了,豈不爲天下道術之輩恥笑。如你所願,今日我殺了你,立時把你的首級送崑崙山。”

    “真是太好。我未必死,可您從此已經開罪了崑崙。日後的史書一定會寫,龍族之亡是敖饕餮得罪了原劍空。”

    我一面嘴硬,一面催動諸天雷法總綱攻向了敖饕餮。我再也不顧慮三尸神附着,運足十二分道行,整個島的靈氣都向我的聚集。隨着我的法訣揉捏成怪怪的雷火。

    “不,不要毀了老君觀。亂來,亂來。你們這些披着道士皮的兇徒”小柳樹嚇得魂不附體,不懂場合地亂嚷。它也是想另找個安全的地方,可忽然無處可去了。

     島的靈氣聚成一條條霞彩般的光,四面八方涌進法堂。小柳樹去法堂門,雷火從門進來;小柳樹又爬窗,雷火從窗進來;小柳樹屋頂揭瓦片,雷火又從屋泄下來。無可奈何,它抓起一塊金翅鳥的大頭顱,當傘蓋着,縮進法堂一角,呆呆望着我和安君鬥法:

    我要在安君顯現出龍本尊前,把它拘束在這間數丈之小的堂內。像少年時我父親和銀龍鬥戰,要在龍現本形前儘量壓制。

    安君顯出兩隻黃金龍角來便不再變化,然後我聽到了龍吟。似曾相識的少年情景又妙地出現。這番我抑制着心神和體內的靈氣流動,我已經有正宗的道門修爲,絕不會被他攝住自己流動的血。妖龍能控一切流動之物,血也不例外。

    出乎意外,安君的龍吟像清冷的笛子,並沒有奪我心魄,而是在向靈氣召喚:

    “你等纔是邪魔,修煉的也是魔功。很久以前,道門和龍族相善。直到還俗之前,我等闔族都以安氏的身份在龍虎山修道。道門還應許了一片土之地讓羣妖建國。可惜一些道門敗類勾結世俗的妖邪散修,篡奪了道門之位,瓜分道門的法藏,舉起驅逐妖族的旗幟,騙得天下人心。劍宗、崑崙一個都跑不了。我看海五百年,纔等來了今日。蕭龍淵所爲,不過是履行真正道門的諾言。所謂四大宗的祖師,只有公子任是唯一的真道士,他是支持我們的。”

    動我心魄的是安君口的另一番話。

    我的神雷已經侵入了安君的軀殼,可像河流匯入海洋,很快與安君融合成了一體。另一些神雷受龍吟的蠱惑,從我操縱的陣列跳出,倒戈向我攻擊。

    安君道:

    “真正的道門絕不以大欺小。我現在用金丹時的道行殺你。先提醒你:風雨雷電與我同氣相應,這絕不是你們人類的智慧機巧能夠追趕。我還是龍蛋之時便能呼風喚雨,經過道門五行科的修煉已經臻世間法的極致。”

    雷電無效,只能給他火加薪。我轉捏神火,這是安君所不能。

    “龍從水生,水是龍僕。冷暖寒暑皆隨我心意運轉。”安君策反的靈氣從神雷瞬時轉化成了北冥寒冰,不斷消解我的神火。安君早超越了北海龍敖欽擅長的冰系道術。

    “我不讀史,但我知道:天下可不是四大宗門騙來的,邪魔怎麼可能帶來天下的安定安先生,周祖的龍虎山時代已經過去,你一懷舊更顯老了劫火聽我號令。”

    頭痛醫頭,腳痛醫腳。一隻死馬,只好當活馬醫。這座島,不受安君控制的,只有妙翼的劫火了。還有一點點在那堆爛心爛肺燒着。

    劫火受我的號令,從妙翼的舊臟腑躍起,化成朵朵黑色的靈芝狀火焰,攻向安君。

    “這劫火是妙翼的砒霜,我的白水。有什麼用呢”

    安君這番連道術也不用,只發一聲長嘯,那朵朵劫火碎成一滴一滴,彌散到法堂的四處。

    然後,我們都聽到了鈴聲。

    從虛空傳來的鈴聲。那彌散四處的劫火又匯聚到了一起。逐漸幻成一個女子人形的黑影。

    然後是洛神瑤冷漠威嚴的聲音:

    “妙翼,你下了我的招妖幡,料到這個下場嗎”

    黑影又化成狂風般噴吐的黑光掃蕩整個法堂,瞬時將法堂夷成白地。我用銀蛇劍蔽護自己的身體,還搶下了頂着妙翼頭顱的小柳樹。

    椿翁始終沒有出現。

    法堂外面,竟然是彌天高的海浪。隱隱約約的黃金龍形在海浪裏出沒。原來堂內鬥法之時安君已經在堂外顯現了龍形,只是未曾攻入,在隔絕島內外的訊息。

    人形的安君和化成驚濤海浪的黃金龍形本是一源,殺掉人形其實全然無用的。

    “妙翼,你下我的招妖幡,料到這個下場嗎”

    黑影化成了無數黑煞,環繞洛神瑤。

    “看,這是古往今來最兇惡的妖魔,挫骨揚灰了也要作祟。正是你們崑崙的全祖手把手教授出來的。”安君指着我,現出極大瘋狂和憎惡的神情,

    “原來你是洛神瑤的靈媒。”

    洛神瑤睜開了金瞳,向安君:

    “拾荒的安貞吉,滾吧。”

    安君:“你已不是戒律兵器,還想凌駕整個道門嗎”

    洛神瑤的指尖點向安君。我見到的只是洛神瑤權現在人間的形象。她和安君間隔了生與死的莫大距離。這一擊是從道的隱面打向道的顯面,是未曾有過的道術。

    “旄頭星,除舊佈新,掃清天帝降世的障礙吧”

    天空裂開,一顆光華萬道的星辰墜向島。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