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妄心 >第三三二章 十絕陣圖(一)
    我們的艦隊與文侯的大軍回合於西域龜茲城。將帥們進退維谷,軍士百姓卻不明真相。琳公主的生力軍一到,文侯下令大擺筵席接風,龜茲城中張燈結綵,全城歡悅,好似過節一般。軍士以爲勝利在即,文侯不喝兵血,無數官爵賞賜可盼;百姓則掐指計算,送走這夥軍爺,苦日子就要熬出頭了。

    官宴的衙門曾經是龜茲城首屈一指的空門大廟菠蘿寺,金磚鋪地,瓔珞飾佛,香車伎女無算。廟裏和尚畏懼被猴子戴高帽畫脂粉遊街,逃得乾淨。龜茲的史空想幫主獻城,也把這廟獻給了文侯。官宴酒過三巡,擡走醉漢,又加了一道小宴。小宴上就只剩下我們幾個來客和西軍知情人物,可以說些不好聽的真話了。

    文侯仍然是元嬰中層的道行,她無限接近於真人,卻總有什麼障礙阻塞在前路,無法突破。昔年的我猶如站在山腳,覺得她是雲間的神仙。如今我們站在一般的高度,我能看清和讚歎文侯糅合崑崙和龍虎的道術,也能理解她徘徊不前的困惑。

    我真正迷惑不解的是我的姐姐:爲什麼原芷的道行總和我相差無幾我有二世修煉兼與魏崢嶸緣法糾葛。原芷一生忙碌,治民統軍總不得閒,另費心血策劃陰謀詭計,擠出修煉時間都不容易。我甚至無法看穿原芷升入元嬰的真正法門是什麼,但我肯定絕不是她掛名師傅屈靈星的星宗氣象。我遙遙想起當年逃出劍宗時候,突然變得詭異的劍宗莫語冰,反而覺得原芷竟然有點像劍宗的人。

    琳公主與我惡狠狠地對酒,她是起了小脾氣,不願我老直勾勾地看着原芷。在念想世界,我頭腦一熱推心置腹,把和原芷的一切事情都倒給了她,白送了琳公主無窮無盡的把柄。琳公主不會傷害原芷原芷也難被琳公主傷害可一旦聞到原芷的氣,琳公主心裏嘴裏總是有醋。

    餘下的文侯帳中之客,悉是文侯的得力將領、各小門派和各大幫會的頂尖門人,修真界未來的棟樑:如叛出凌虛派的散修景小芊、泰山派的刀惜春、多林寺的智丈大師、玉真派的尹小過、鐵血十八旗的黑麪胡、獻出此城的史空想幫主。他們都已是極高深的道胎金丹,只需一點緣法,或者說一點劫數,都能登入元嬰境界。我默默思忖,眼前就是六個戰力卓絕、勝任試陣的道胎金丹,他們中卻沒有任何一人挺身而出。我們在酒席上說了很多話,這六個人總是能巧妙地讓這許多話題都繞開十絕陣圖。

    宇宙鋒帶來的三個妖邪元嬰,也有蛇母和獠牙道人二個在座。另一個辯口和尚已經在探陣十絕陣時喪生了。宇宙鋒失陷,沒了後臺撐腰,獠牙和蛇母都老實了百倍。尤其是蛇母,一改蕩婦作風,斯文得像個從不出家門的閨女。

    讓我的心情惡劣到極點的是,大正督師明明德的到來。文侯的軍隊一路打到西域,朝廷半句話都插不進。明明德這番是來雪中送炭嗎

    明明德蓄起了鬍鬚,樣貌變得更加成熟,依舊以道胎金丹的道行示人。在小宴上,他向文侯提了一個問題,

    “天子深知文侯和將士征戰的苦勞,羣修的隕落也讓天子悲傷得日夜難寐。但人力終究不敵形勢,妖猿的道術實在匪夷所思。文侯若是爲難,天子許可文侯班師回朝,朝廷有賞無罰;那妖猴若是不服,爲了西域百姓的安寧,天子願意寬恕妖猴往年的驚駕之罪,朝廷可以授予妖猴德健正式的宇宙大將軍官印,西域的官僚全由猴子任命。文侯能應允嗎”

    明明德的語氣從容,神色平淡。這番話卻在衆人的心中炸起了驚雷。果然,這文明大典是來火上澆油的。文侯一番征戰,眼看着功敗垂成;那隻妖猿反而要搖身一變,成爲大正皇帝的直屬武力,插進崑崙地盤上的釘子。

    文侯也是涵養如海,望着杯中碧波,並不言語。

    明明德緊跟着逼了第二句,他說的就像英雄就義一般剛烈和悲情:

    “如果文侯擔憂沮喪西軍的軍心。小官願意忍辱負重,親自入魔山招安妖猴。天下人若要唾罵,都來唾罵小官吧;如果西軍將士義憤難平,小官寧願被他們食肉寢皮”

    原芷把酒杯砸在了地上雖然她沒有如我期待那樣招出什麼屏風後的甲士,直接把明明德剁碎原芷開始質問明明德:

    “大正王朝積弱不振已有百年,全賴文侯和諸位將士戮力同心,才恢復了疆域舊觀。天下人都知道妖猴已經苟延殘喘,我軍稍做堅持必能獻俘太廟。猝然在陣前班師,不但對不住死去的英魂,也會成爲大正王朝在青史上永遠洗刷不去的笑柄。你區區一個小官不值任何輕重,卻連累天子被一代又一代的後人指點議論向天子獻班師之策的必是朝中的奸臣向天子獻招安妖猴之策的必是蕭龍淵的細作明明德,朝中是哪一個奸邪迷惑天子,文侯得勝回朝後必定爲大正列祖列宗斬之”

    原芷的氣勢凌人,佔了一個理字。我們知道內情皆明白,班師和招安,十中有九都是明明德的謀劃。明明德以擔當天下的真儒自命,卻被原芷一番駁斥戳中了腹中鬼胎。他臉色還能不變,身體卻誠實地往後退了數步。

    “咦,刀斧手還不出來”我裝模作樣地望了下兩翼屏風。心神被破的明明德被我帶動起來,也用神目四射,徒勞地尋找不存在的刀斧手。在座的各位散修鬨然大笑,本來沉悶的氣氛活躍起來。

    文侯微笑下座,命侍從送全身戒備的明明德回督師營帳歇息。

    待明明德被攆走,原芷轉向在座的修真者,

    “我軍從徵歐陽既濟至徵西域,蒸蒸日上,從軍的門派也分賞到無數地盤和靈脈。諸位心裏清楚,文侯待諸位不薄,待各位背後的門派也是始終有禮。可實話說,功賞應當相稱,真正與文侯一心同體的門派總不能一直打順風仗。文侯也是修真者,自然體諒諸位都是各門派的棟樑,未來都會競爭各

    派的掌門、幫主,所以十分愛惜自己,深恐夭折在半途。

    如今我們卻走到了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頭。在宇文拔都那廂也有你們的師兄弟在比拼功業,競爭修真界的地位。我們在十絕陣前受挫,宇文拔都趁勢佔了先機,那邊的各位的師兄弟也比各位多走了一步。方纔明明德那廝懷揣着朝廷的詭計,竟然要我們班師:要依朝廷,文侯賞賜給諸位門派的地盤和靈脈,也盡數成空,各位的功績全部化爲烏有。你們有何面目回到自己的門派去呢回去被宇文拔都那邊的同門永生永世壓上一頭,那恐怕生不如死吧”

    原芷冷冷掃過在座的修真者。不少人面目陰鬱,欲言又止。

    她注視獻出龜茲城的史幫主:

    “我們退軍,史幫主就是頭一個危險的。朝廷招安了猴子,文侯給你的正牌官印就作廢了。你能重投猴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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