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妄心 >第四百九章 作證
    第二次見方瓊,我和琳兒依舊使用探問魔塔兔園中聚仙班的名義。鬥法的閒暇,她們依舊在見縫插針的演出。只是代理班主文祺告訴我,九月初一開賽前的演出是她們最後一場了。

    元嬰的鬥法註定驚天動地,山河榜的加賽將另行採用特別的鬥法臺。天下人的關注會移到宗門新一代最強門人之上,聚仙班已然收穫全天下的名氣,不必再待下去。花落落也與她們紙鶴:應付完龍王和掌門哥哥的事情,她仍會回到聚仙班,繼續往東方的齊地,宇文拔都與南宮磐石攻克的新領土巡遊。那是聚仙班周遊中土的最後一站。

    說不定,她們就此出海,去東荒、去北荒,看無窮的世界,許多年後纔會回來。

    我笑道,鬥法臺上我絕不放過花落落,一定讓她儘快退場回來。

    我又問遵禮:三十年一度,他打定主意不去見清羽掌門了

    遵禮淡淡道:魚相忘於江湖,人相忘於道術。

    龍虎宗的門人多如此古怪:與周家絕交的武神周佳、專心財貨的上官子羽、還有這位醉心梨園的小徐。他們求的道術不在世外,而在紅塵裏。他們若都回歸,龍虎宗這一代的人才何至於如此零落

    龍虎宗的真人們也真是看慣風起雲落,都放這些人走出去了。

    我們無話,遂在兔園歇下。迄今爲止,我和琳兒並不知道去方瓊究竟在魔塔何處。反正,她的烏鴉總會飛來的。

    我和琳兒真人道行的神識四處掃蕩。雖然觀水祖師囑咐我們不必刻意守護心神,可我們兩人終究都是驕傲性子,不信以如今的境界還能在無知無覺間中方瓊的幻術。

    搜神記的念獸形態,烏鴉停在了兔園的樹枝上,發出聒噪的叫聲。聚仙班的人恍然不覺,它就像一隻看不見的鬼魂行走在園中。

    我和琳兒起身,隨烏鴉出去。

    此時是九月初一的白晝,魔塔裏面卻異常冷清,沒有一個妖怪巡道,也感應不到石室中有妖怪修煉。

    我們又一度來到了曾經囚禁翩翩的雙樹園。看守的金丹妖怪酣然入睡。

    上官翩翩立在雙樹園門外,她顯然是從別處來到這裏。

    翩翩向我們道:“瓊真人問你們,觀水祖師的那幅畫到手了嗎”

    我反而向翩翩道:“上官師姐,如今你到底在哪一邊既然方瓊真人沒附體在你身上,誰也害不了你了,你就隨我們回去。今天,方清薇真人會來接你。”

    翩翩嘆了一口氣道,“清薇師尊並不是來接我。她也是來作證的。龍虎宗的人不會互相傷害,從知道瓊真人看護我起,師尊、掌門、我爹爹都放下心來了。”

    我眯起眼睛,“上官師姐,你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嗎爲了贖回你,琳兒在劍宗的道塔裏賭上性命和顧天池死鬥。我們今天能來到這裏,不是應該,而是天幸。那個瓊真人,用琳兒的壽命要挾她,用我的性命要挾我。你當時全聽在耳裏,今天怎麼說出這一番話你還是三年前我認識的那個體貼別人、爲別人着想的師姐嗎一開始你就直說不勞我們贖回去,哪會有那麼多兇險”

    琳兒讓我別再說了,她道:“原君,翩翩始終是我的好友。我相信她。她一定有自己的苦衷。翩翩從來不是硬心的女漢子,她是軟心的。”

    上官翩翩沉吟不語,良久道,“瓊真人絕不會傷害你們的。無論,龍虎還是崑崙,都是道門一脈。她只會公道地懲罰真正的惡人。”

    我忍耐住怒意,問翩翩,“方瓊如今在哪裝神弄鬼”

    上官翩翩展開掌心,幻出三朵無記蓮花。那是方瓊的僞心印,原來並不止一朵。

    翩翩道:“瓊真人請你們去道門的塔林。”

    我和琳兒愣住了。

    我們道:“沒有真心印入塔林,豈不就是魔了”

    我已經無數次聽返虛的祖師們回憶、無數見各宗的真人們憧憬過道門的塔林,陡然有一個機會就輕飄飄落到了我們兩人面前。

    在山河榜的加賽上,不知有多少修真者要爭奪任公子那枚真正的心印。方瓊卻直接拿出了三枚僞心印無論真僞心印都可以出入道門塔林。

    只是,用僞心印進入會有什麼不測的風險那一邊,有多少證道人物。我和琳兒都知道在凡間不告入室便是盜賊,那不告而入塔林不就是魔了嗎魔者,巧取豪奪,寄生於道。我們雖然生長在無道無魔之世,一生也沒有做下罪惡行徑。但這一次行動,我們兩人俱是忐忑。

    琳兒問翩翩道:“瓊真人持着僞心印出入塔林無數次”

    翩翩點首。

    琳兒問道:“你也持僞心印進入過塔林嗎”

    翩翩點首,“我相信瓊真人。迄今爲止,沒有出過什麼事情。”

    琳兒問道:“翩翩,你相信方瓊,還是相信我,相信我們”

    翩翩忽然堅決道:“這是不同的事情。琳兒,朋友之間的信任,與門人對宗門的信任是兩碼事情。你們只當我請你們去塔林便是”

    琳兒靜了下來,她道了一聲,“好。我去。”她接過了一枚僞心印。

    我從翩翩的手裏也接過一枚僞心印。

    三枚蓮花放射圈圈光芒。

    我們三人從這世間消失,出現在了道門的塔林:

    那裏的風景與這世間的好風景無殊。清風吹拂在沉寂的諸塔之間,猶如吹拂一望無際的森林。

    無數與顧曼殊、顧曼珠的塔形制相似的塔。一般高低,一般大小。仔細分辨,面目又各個不同。每一座塔上都銘刻着那一位道士的生平與修煉法門的相應圖畫文字,塔龕中供奉着道士遺留下來的舍利和本命法寶。隨着每一位道士的法門差別,取徑不同,塔上浮動着各異的念獸。

    絕大多數塔上並不止一個名字:絕大多數

    道士並不能一生證道。

    從薰道、至求道、至證道,心是一個,歷世無數、愛過無數,恨過無數、忘過無數,記住了的只有一點點,一點點究竟堅固的東西。

    這裏並沒有一個活道士,這無數塔都是過往的遺蹟。無非是各大宗門的法藏院挪移到了這裏。當然,不止一個宗門,而是古往今來無數宗門的法藏院。如今的四個宗門不也是靠遺蹟傳承嗎。

    那些道士都去哪裏了呀

    我和琳兒的道心砰動,走過無數葬寶埋法之處。偶爾經過幾處塔,塔上的念獸與我們呼應起來。我和琳兒心血來潮,只要觸上塔龕,必然是如同我那次念想世界裏一般的一次奇遇,一段緣法。

    那些道士還在。與我們無緣的不會顯現。與我們有緣的在另一個世界,通過那些塔,便可以抵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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