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兩晉演義 >第70章 逆賊橫行廷臣受戮 皇靈失馭嗣子承宗(1)
    卻說刁協走死,劉隗奔往後趙。王敦並非不聞,本來君側已清,理應入朝謝罪,收兵還鎮,但敦是個蜂目豺聲的忍人,既已起事,怎肯就此罷休當下據住石頭,按兵不朝,明明是脅迫元帝,志在橫行。元帝無法抵制,只得令公卿百官,統往石頭,勸令罷兵。敦盛氣相見,不待百官開口,便先問戴淵道:“前日交戰,君尚有餘力否”淵聽了此語,暗暗喫驚,勉強接口道:“怎敢有餘,但苦不足。”敦又問道:“我今爲此事,天下以爲何如”淵答道:“但論形跡,未免指公爲逆,若體誠心,應該諒公爲忠。”模棱語恐不足欺奸。敦冷笑道:“卿也好算是能言了。”又顧周顗道:“伯仁汝未免負我。”顗抗聲道:“公興兵犯順,下官親率六軍,不能盡職,終致王師挫敗,這原是有負公心呢。”敦被顗譏嘲,倒也無詞可答,但召入王導,屏人與語道:“老弟不用我言,險些兒滅族了。”導答道:“兄亦太覺孟浪,今日僥倖得志,還是祖宗的蔭庇,得休便休,幸勿太過。”敦掀髯道:“弟爲何這般膽小刁劉餘黨,尚列朝廷,還須除去數人。且主子由我等推戴,怎得疑忌我家就使主位不移,也當有一番改革,方免後憂。”導又道:“但教朝廷悔禍,不再加忌,我兄弟長得安全,也好趁此罷手了。”可見導當時心術。敦尚是搖首,導乃退出。原來元帝即位時,敦忌帝年長,意欲另立幼君,以便專政,獨導不肯依敦,所以敦有此云云。

    導出與百官商議一番,還白元帝,百官承導意旨,當然不敢斥敦,但請元帝頒發赦書,並加王敦官爵,傷令退兵。元帝無可如何,只得下詔大赦,進王敦爲丞相,都督中外諸軍,錄尚書事,封武昌郡公,領江州牧,使太常荀崧齎冊詣敦,敦語荀崧道:“我此來不望升官,唯欲爲國家除患,一切封爵,我不願受,煩卿繳還便了。”實是無君,非特僞讓而已。崧申勸數語,敦終不聽,乃辭歸覆命。敦又召集百官,議廢太子,呼中庶子溫嶠至前,厲聲詰問道:“太子有何德望卿侍東宮,理應深知。古人有言:事父母幾諫。主上有過,不聞太子諫阻,難道尚得稱孝麼”嶠從容答道:“鉤深致遠,非淺見所能窺,據嶠看來,太子實是賢孝,就是公來輦下,亦未聞東宮抗議,貽誤國家,怎見他不從中幾諫哩”大衆亦隨聲附和,齊稱太子有道,說得敦無可辯駁,不得不自發自收,含糊過去。百官乃復還朝。

    元帝召周顗入見,蹙然與語道:“近日大事,二宮無恙,諸人平安,大將軍果得副民望麼”顗答道:“二宮原如明諭,臣等生死,尚未可知。”元帝不禁長嘆。顗退至朝堂,護軍長史郝嘏等,與顗相遇,都勸顗暫避兇鋒。顗奮袂道:“我備位大臣,坐睹朝廷喪敗,已足增羞,豈尚可草間求活,外投胡越麼”郝嘏等乃不便再勸,各嘆息而去。果然不到數天,即致發作,首惡是王敦參軍呂猗,從惡是王敦堂弟王導。書法嚴刻。呂猗嘗爲臺郎,性好諂諛,爲周顗戴淵所嫉,此時出爲敦助,竟乘隙白敦道:“顗與淵俱負重名,今日不除,必爲公患。”敦本忌二人才望,一聞猗言,遂起殺心。適值王導復入,便顧問道:“周戴望重南北,果應登列三司否”導默然不答。敦又道:“若不應列三司,止可使爲令僕麼”導又不答。敦復張目道:“既不應列三司,又不應爲令僕,看來只好殺卻了。”導仍然不答。三問三不答,無非不滿周戴。敦即遣部將鄧嶽,率兵往捕周顗戴淵。

    敦復召謝鯤入問道:“近日都下人士,有無異議”鯤應聲道:“物議悠悠,原不足計,但公嘗謂朝臣重望,莫如周戴,誠使大用二人,羣情自然帖服了。”敦動怒道:“君真粗疏,不達時事,二人怎可大用我已遣人收捕了。”鯤不禁駭愕,再欲進言,旁有參軍王嶠,向敦諫阻道:“濟濟多士,文王

    以寧,想公定知此語,奈何捕戮名士”敦怒上加怒,竟欲殺嶠。鯤亟進諫道:“公舉大事,不妄戮一人。嶠不過納言忤意,便欲把他釁鼓,也未免過甚了。”敦乃釋嶠不誅,惟黜嶠爲領軍長史。周顗被收,道經太廟,向廟大呼道:“賊臣王敦,傾覆社稷,枉殺忠臣,神祗有靈,應速誅殛,毋使漏網。”說至此,被兵士用戟刺口,血流至踵,仍不改形。道旁行人,俱爲流涕。至石頭城南門外,正值戴淵亦被綁前來,淵已面無人色,顗仍容止自若,引頸就刑。顗被害後,淵首亦相隨落地。同是一死,勇怯懸殊,泰山鴻毛,所以有別。

    元帝又使王彬勞敦,慰勞他做甚難道他能殺大臣麼彬素與顗善,先往哭顗,然後見敦。敦見他面目悽慘,尚有淚痕,便問爲何事彬直說道:“見伯仁屍首,不禁悽慘,所以下淚。”敦憤然道:“伯仁自尋死路,死何足惜汝與他有甚麼情誼,反去哭他”彬答道:“滿朝大臣,如伯仁忠直,實不多得。況朝廷新下赦詔,伯仁本無大罪,無故遭此酷刑,怎得不悲怎得不哭”敦又道:“汝莫非病瘋麼”彬不禁瞋目道:“如兄抗旌犯順,殺害忠良,謀爲不軌,如此過去,恐禍及全家了。”說着,詞氣慷慨,聲淚俱下。敦攘臂起詬道:“汝這般無禮,狂悖已極,難道我不能殺汝麼”這數語聲達帳外。王導聞知,搶步趨入,忙爲排解,且勸彬向敦拜謝。彬直答道:“腳痛不能拜。況彬並未嘗得罪,何必致謝。”敦獰視道:“腳痛比頸痛,究竟是何種利害”彬仍無懼容,仍不肯拜。導恐他再起衝突,即扯彬同出,導有愧彬多矣。敦乃不復追究。後來導入檢中書故事,方見顗上表救己,執表流涕道:“我雖不殺伯仁,伯仁由我而殺,幽冥中負此良友了。”死骨已朽,追悔何益且說王敦既殺死周顗戴淵,仍未罷兵。敦將沈充,陷入吳郡,吳國內史張茂被殺,此時鎮南大將軍甘卓,但出屯睹口,逗留不進。卓兄子卬,曾爲敦參軍,敦先遣卬歸卓,囑令傳語道:“君興師相抗,自守臣節,我也不敢怪君。但我爲身家起見,不得不然,事平便當歸鎮,君亦可返旆襄陽,彼此再結舊好,往事不必重提了。”甘卓本來是沒甚主意,見卬得歸來,已喜出望外,且聞敦有意修好,樂得觀望徘徊,在途觀變。既而敦又遣臺使齎騶虞幡,晉朝有白虎騶虞二幡。白虎是催軍,騶虞是解鬥。令卓退兵。卓問明臺使,得周戴二人死狀,乃流涕語卬道:“我正恐王敦得志,必害忠良,尚幸聖上元吉,太子無恙,我據敦上流,想敦未必敢遽危社稷,我若進奪武昌,敦無路可歸,必劫持天子,越加猖獗,今不如還守襄陽,再作後圖罷了。”便下令軍中,拔營退回。都尉秦康,邀同樂道融,道融見前回。相偕進諫道:“將軍奈何還兵試想將軍仗義東行,無非爲討逆起見,逆敦不除,有進無退,今正當分兵,堵截彭澤,使敦上下不得相救,衆自離散,敦勢既孤,一戰可擒。若就此中止,轉失人望。況將軍麾下,士卒多思除逆立功,博取富貴,乃索然退回,恐反將嫁禍將軍,將軍尚能安然西還麼”苦口危言,難救膏肓沈痼。卓不肯從。道融復連番泣諫,仍不見聽,竟致憂憤而歿。卓竟引兵退入襄陽去了。王敦聞甘卓還軍,當然心慰,令西陽王羕爲太宰,王導爲尚書令,王廙爲荊州刺史,擅易百官及各處鎮將,轉徙黜免,數以百計。乃擬率兵西還武昌,謝鯤進言道:“公入都以來,累日不朝,所以功業雖成,衆心未服。今若入朝天子,使君臣兩釋猜嫌,尚有何人不服呢”敦沈吟道:“我若入朝,能保無他變嗎”鯤答道:“鯤近日入覲,主上正側席待公,宮省穆然,必無他虞。若防有他變,鯤願侍從。”敦勃然道:“君等屢來饒舌,我若殺君等數百人,也沒有甚麼害處。”一味蠻橫。鯤見他聲色俱厲,料難再諫,因即告退,未幾病歿。敦始終不朝,自思佈置已妥,便即啓行,徑還武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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