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閱兩月,虎在太武前殿,大饗百僚,佛圖澄亦至。酒闌席散,澄起座告辭,褰衣行吟道:“殿乎殿乎棘子成林,將壞人衣。”吟畢自去。虎料澄語必有因,即令左右發殿下石,果有棘子叢生,立命拔去。哪知佛圖澄所說的棘子,並不是真棘子,乃是一個棘奴。棘奴究是何物看官不必急問,待至下文,自當說明。是作者用筆狡獪處。惟佛圖澄還至佛寺,環視佛像,欷歔太息道:“可悵可恨,不得長此莊嚴。”嗣復自作問答,先發問道:“可得三年否”答言:“不得。”又問:“可得二年麼一年麼百日麼一月麼”答言:“不得,不得。”隨即默然。返入禪房,弟子法祚等,見澄自說自話,多不可解,便隨澄入問玄妙。澄乃明語道:“今年歲次戊申,禍機已萌,明年己酉,石氏當滅,我尚在此幹甚麼事,不如去罷。”法祚又問道:“當去何地”澄仍作隱語道:“去去自有去處。”法祚等不敢再問,方纔趨退。僅隔一夕,便遣徒侶往辭石虎道:“物理必遷,身命難保,貧僧化期已及,不能再延,素荷恩遇,用敢上聞。”虎愴然道:“昨尚無疾,今乃使人告終,豈不可怪”便命駕自往省視,見澄形態如故,益加驚疑。澄微哂道:“出生入死,乃是常理。人命短長,定數難逃。但道重行全,德貴勿怠,道德無虧,雖死猶生,否則生不如死。貧僧死期已至,自思生平尚無大過,死亦何妨。不過國家心存佛理,建寺度僧,本宜仰蒙天祐,奈何政事猛烈,淫刑酷濫,顯違聖典,隱悖法戒,如此過去,怎能得福若亟降心易慮,惠以下民,那時國祚永長,道俗慶賴,僧雖就盡,可無遺恨了。”見道之意,非常僧所能道。虎似信非信,支吾半晌,便即退回。
衛卒中有一隊長,呼做高力督,姓梁名犢,本來有些膂力,
此時遇赦不赦,當然生怨;就是一班衛卒,也共抱不平。犢得乘隙煽動,聚衆爲亂,自稱晉徵東大將軍,攻陷下辯,脅雍州刺史張茂爲大都督,連拔秦雍間城戍,戍卒多半依附。進至長安,有衆十萬人。樂平王石苞,爲長安鎮帥,盡銳出戰,反爲所敗,不得已回城固守。犢遂率衆出潼關,趨洛陽。趙主石虎,忙命李農爲大都督,行大將軍事,統率衛軍將軍張賀度,徵西將軍張良,徵虜將軍石閔等,麾兵十萬,出拒新安。犢衆都挾着一種怨氣,拚死前來,雖然兵甲不整,卻是一可當十,十可當百。李農麾下,人數與犢衆相等,只是氣勢不敵,一戰敗績,再戰又敗,沒奈何退保成皋。犢又東掠滎陽陳留諸郡,聲焰大張。石虎懼甚,舊疾復發,再令燕王斌爲大都督,與冠軍大將軍姚弋仲,車騎將軍蒲洪,合兵討犢。
弋仲入朝求見,虎適臥牀養痾,傳令免謁,但引弋仲至領軍省,賜給御食。弋仲怒說道:“國家有賊,令我出擊,主上理應面授方略,纔可破賊,今乃徒賜我御食,難道我來乞食麼”說至此,即欲趨歸。當有人報知石虎,虎乃力疾傳見,弋仲搶步進去,怒尚未息,既見虎面,便大聲詆虎道:“爲兒生愁麼何故致病有兒不教,縱使爲逆,因逆加誅,還愁什麼我想汝病已久,反立幼兒爲儲,萬一不測,天下必亂,汝先當憂及此事,賊尚不足憂哩。犢等窮困思歸,相聚爲盜,所過殘虐,已失民心,我老羌當爲汝出力,一舉平賊。”看他口吻,彷彿水滸傳中的李逵。虎聽他出言不遜,也覺生忿,但因亂事日亟,要靠他出兵平亂,只好含忍三分。且弋仲素性戇直,到了氣急時候,往往不顧尊卑,但呼汝我,事成慣例,更不足貴。所以虎耐着性子,囑令旁坐,面授弋仲爲徵西大將軍,特賜鎧馬。弋仲並不稱謝,唯起座申語道:“汝看我老羌能破賊否”說着,即取鎧披身,跨鞍上馬,就中庭馳騁數週,乃揚鞭一揮,躍馬自去。卻是爽快。虎又氣又笑,靜待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