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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華臉上浮着兩團異樣的酡紅,試圖集中精力於抗爭眼神的渙散,額角漲起了一層稀冷薄汗,風乾又密密地沁出來,彷彿一場驚心動魄的潮落潮起。
她口角歪斜,渾身無法自抑地抽搐,血液鼓譟着加速循環,噬心噬骨的癢如過電般傳過四肢百骸,眼前閃爍出一幀幀昏花的圖像,迷亂而癲狂。
她躺在一堆積年的塵埃與破碎的回憶裏,伴以前所未有的狼狽與失態。
四周陰暗潮溼,彷彿老鼠居住的洞窟,空氣裏翻騰着腥臭和黴味,依她僅存的殘弱五感,雲華分辨不出究竟身在何處,但毫無疑問,這裏是她風光一生中所涉足過,最絕望的髑髏地。
程現滿臉厭惡地瞥着她,目光冷絕,像瞥一隻發黴的死狗。他不耐煩地衝她心窩狠狠踹了一腳,雲華胸口一窒,被劇痛刺激清醒了片刻,死死盯着程現。
他手指間把玩着一支針劑,輕巧地在她一雙涸湖般深陷乾癟的雙眼前,旋轉,旋轉。
雲華口裏擠出可怖的“咯咯”聲,眼裏僅存的微光熄滅,嶙峋手指垂在胸前無力地歙動,試圖伸手去抓。
若沒有緊緊縛住她手腳的牛筋繩,她一定會像嗅到腥甜血味的白鯊般,毫不猶豫地撲上。
天人交戰,她選擇輸給了癮,一敗塗地。
近在咫尺,忽而落空雲華眼睜睜看着程現一揚手,針管隨即被扔出了視野,她發了瘋地咆哮,吼出絕望的獸性,本能地拖着沉重的肢體向前爬動。程現毫不猶豫地踩上她的肺管子用死勁碾磨,俯下身來,乾脆利落,五指挾風,在她蒼瘦面頰上甩出清晰指痕。
絕情二字,原來是有聲音的,這麼響。
雲華細弱脖頸像是不堪重負,頭顱幾乎要掉下來,灰青色的臉龐扭曲出奇詭的角度,她試圖說話,卻像一尾瀕死的魚,千言萬語無聲佚散,只能劇烈喘息,兩行混雜塵泥的淚順巉巖棱骨流淌。
身心痛到了極點,忽然逼出了一絲清醒的冷笑。
眼前這個殘忍而病態的男人,她竟然愛過一片絕對癡心,活脫脫餵了狗
原來所有話語都是虛假的,回首來路,竟只有痛苦是真實的。
她參加第二屆“glory超模之冕”真人秀時結識了初出茅廬的時尚攝影師程現,那時她正值17歲,充滿稚氣與鋒芒的年齡,從默默無聞的塵寰之中脫穎而出、攫取備受矚目的勝利同時,也攫取了他的青睞。
此後歷經五年起伏砥礪,終於初現崢嶸,她是秀場上清冷而孤傲的萬衆焦點,是備受時尚博主寵愛的新晉靈感繆斯,是在他鏡頭裏綻放百般情態的硬照女王,無數人讚歎,她是2018年最有潛力的模特新秀,假以時日,必將衝入dels的nesupers榜單。
她滿心以爲是互相成就的天作之合,兩人漸漸在業界嶄露頭角,可如今
雲華並不想哭,儘管有滿心沉甸甸的委屈。
她知道哭於事無補。
只是藥癮拖她在泥潭裏浮沉,她滿臉涕泗橫流,控制不住自己。液體流進嘴裏,她下意識咂了咂,溼,冷,苦澀。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注射藥物的手法很嫺熟,程現教的,說這是他的靈感來源之一,她並沒有起疑心,她也聽過很多同行用這種方式減肥減壓。
完全拋棄自我,放縱在那一刻的迷幻中,做一個現實的背逃者。
程現每次都會及時找到純度高的貨源,今天卻是第一次放任她發作藥癮,雲華一顆心沉了又沉,已經沒有心力思索究竟是爲什麼。
程現還踩在她胸口,忽然又用力向下狠踹了一腳,她感到劇痛,冷汗迅速溼透了衣服,可能有根肋骨被踩斷了,藥癮又得不到饜足,奇癢齧咬着鑽進骨縫。
她嘶吼,聲音卻輕飄飄地傳出來:
“你到底想要什麼”
程現躬身,冷漠而嘲諷的表情迅速逼近她的視線。
“下週victor&rolf的領閉秀1,陳霜會替你去。”
這個品牌的秀雲華爭取了很久,雖然不在藍血品牌2之列,甚至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奢侈品”,卻十分具有鬼才風格。衣服並不“美”,有些設計常人看了只覺得怪誕,抽象、解構,對她而言,卻處處充滿匠心和靈感。
這場秀也是進軍highfasn模特的絕佳機會,她雖然明白對於模特而言,商業價值很重要,但她是真心想追溯本源、探知服裝與模特之間互相依存的微妙關係,還並不想那麼快成爲商業模特。3
陳霜是上一屆“glory超模之冕”的冠軍,王不見王,但時常有人將她們對照比較。陳霜只比她大兩歲,對於模特而言,卻是寸土寸金的兩年,兩年不僅是經驗差距,履歷上也有了一定距離,陳霜已經爲versace拍攝了一組全球鋪設的成衣硬廣,四大時裝週多次秀霸,還手握某珠寶品牌形象大使的頭銜。
圈內傳聞她作風豪爽,會來事兒,豁得開,用身體魅力和交際能力讓很多品牌公關服服帖帖。
雲華腦海裏翻涌得更加昏沉,陳霜有野心、有能力、有人脈,她想不通初露頭角的自己,怎麼就讓陳霜扎心了犯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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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這麼大費周章地折磨她一個無足輕重的小模特嗎
她自己都說不準能不能走到足以威脅陳霜的位置,這也太未雨綢繆了吧
程現可能是讀懂了她眼神裏浮沉的疑惑,有些虧心似的轉過頭去避開她的目光。
“她答應我,只要能讓你無法再走秀,會力保我的攝影工作室和幾個彩妝品牌的優先合作,並且很快就能拿到五大之一的週年刊。”
雲華身體裏所有抗爭和思考的力量一下子被抽乾了。
她嗑藥的事想必已經傳入業內秀導,立刻被划進黑名單了,走秀時間緊任務重,所有工作人員都疲於休息,這種不穩定的身體與精神狀況是一枚巨大的隱形炸彈。
她已經被業界遺棄了。
他聳了聳肩,“一旦五大重點刊開了頭,意味着我可以迅速進階成主流時尚攝影師。”
她費力地低頭看向手腕,青銅色的文身裏藏着密密麻麻的針眼。那是一片星河燦爛,卻只爲了遮蓋醜陋而存在。
“你明白這意味着什麼,這個圈子,機遇幾乎代表着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