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驚的彈跳到一旁，然後覺得不合適，三步並作兩步上前，一把將慕容秋雨拉起來。
“哎呦，女俠，你這可使不得！我是醫生，救死扶傷是我的天職。你這樣，我可承受不起！”季廣滿臉黑線。
慕容秋雨站起身，臉上的冷意散了不少，“道謝是應該的，你的醫術出乎了我的意料之外。很難想象，若沒有你……我丈夫會怎樣！”
說這話時，慕容秋雨扭頭看向昏迷狀態的黎戩。
在季廣救治黎戩的過程中，慕容秋雨一直仔仔細細的看着的。
有一點她可以肯定，在西黎當前這個社會狀態下，沒有人敢像季廣這樣，將黎戩胸口劃開取箭。也沒有人能像季廣這樣，在轉瞬之間做好三層的縫合技巧。
季廣看了眼黎戩，聲音凝重的對慕容秋雨說：“這手術呢，還是挺成功的。但是具體能不能熬過今晚，還要看你丈夫自己的意志力。”
“這話是什麼意思？”慕容秋雨緊張起來。
季廣抿了抿脣，好言安撫道：“手術後，他傷口會很痛，也許還會有合併感染的情況。比如發燒！而他現在的身體狀態，一旦發燒，將會面臨生命危險。”
頓了頓，季廣補充道：“一會兒讓軍醫開些退燒的藥材，煎好了在砂鍋裏備着。你呢，再弄些生薑片放在稀釋後的酒裏。
如果覺得他身上熱，就給用生薑搓搓，這在我們那兒叫物理降溫。要是降不下去，你就給灌點兒藥！
熬過了今晚，那就沒有大問題了。後面的恢復情況，就看他自己的身體給不給力了！”
慕容秋雨將季廣說的話一一記在心上，見他頭上汗水未散，知道剛剛那個所謂的手術是把他累的夠嗆。
她張口呼喚門外的士兵，讓人帶季廣回他關押他的帳篷休息，並囑咐道：“不必再綁着季將軍了！今日起，季將軍不是俘虜，是我們的客人。”
聞言，季廣滿臉歡喜，“女俠，夠意思！”
送走了季廣，慕容秋雨差人喚來軍醫，將季廣之前的叮囑告知給軍醫。
此前，慕容秋雨將軍醫的醫藥箱討了來，卻並未告知任何人她要讓季廣給黎戩動刀取箭的事情。
一來，這件事情可大可小，季廣本就身份特殊，只怕西黎這邊的人不會同意一個東燕來的人給黎戩動刀。
二來，黎戩身份也在那裏擺着的。若有人知曉慕容秋雨同意讓季廣在黎戩身上做縫合，只怕會說慕容秋雨謀害黎戩性命的。
思來想去，慕容秋雨最終決定隱瞞下給黎戩做手術的事情。因爲如此，所以之前的手術過程中，帳篷內只有季廣和慕容秋雨，以及受傷的黎戩！
而現在，軍醫前來，看到黎戩身上的箭不見了，事情怕是瞞不下去。好在，箭拔出去了，黎戩暫時沒有生命危險。
慕容秋雨倒也不怕一個小小軍醫膽敢出去胡說八道什麼！
“敢問平祥將軍，王爺這箭……是如何在不危及性命的情況下拔出來的？”軍醫對黎戩胸口的箭拔出去，人卻沒死感到很震驚，就差衝上前撕開包裹着的繃帶一探究竟了。
慕容秋雨淡淡的解釋道：“不瞞軍醫，這箭是東燕皇朝的季廣將軍弄出來的！”
“季廣將軍？”軍醫臉上表情有些豐富多彩。
慕容秋雨連忙補充道：“本將軍此前聽聞，那季廣將軍是毒醫聖手的關門弟子。心裏想着，毒醫也是醫者。
所以急病亂投醫，就跟那季廣說了，若他能救王爺，本將軍就饒他狗命一條！沒成想，這季廣還真有點本事。這不嘛，箭拔出來了，王爺暫時也沒事兒！”
軍醫不可思議的感嘆道：“真是不敢想象啊！說句不中聽的話，老夫當時一看王爺的狀況，就想着是回天乏術了。
那箭，老夫囑咐誰都不準動，誰都別拔，就怕王爺會一命嗚呼，連句遺言都說不上。沒想到，這世上竟有這等神醫，當真是能起死回生……”
這軍醫是個癡迷於醫術的主兒，將季廣誇的天花亂墜後，還覺得不過癮。
他乾脆將慕容秋雨需要的東西都給了她，然後匆忙離開，揚言要找季廣秉燭夜談，好好探討一下醫術的問題。
慕容秋雨也沒心思聽這軍醫囉嗦，他走，她巴不得歡送。
待軍醫離開後，慕容秋雨回到牀邊，目光糾結的看着昏迷中的黎戩。
除了胸口的致命傷，黎戩胳膊，肩膀，腿上，還有大大小小，深深淺淺六七處傷。這些傷口，倒是被軍醫處理的很妥當。
只不過，慕容秋雨看着這些包裹的嚴實的白繃帶，心中卻很沉重。
她伸手，將黎戩臉上罩着的銀色面具摘下，一雙手輕輕撫過他滿是縱橫交錯疤痕的面龐。最後，定格在他額頭上。
慕容秋雨鬆了一口氣，沒有過多的時間悲天憫人，也沒有過多的時間暢想感悟她和黎戩的過去和未來。
大戰在即，黎戩重傷。今日的防守，勉強持續下來，不代表明天，後天也會持續到底。
她需要策劃一套完美的對戰方案，將鎮守邊關的重任扛到底。今日是敵軍侵襲的太突然，來不及給她時間分析作戰計劃。
但是，這不代表她一直處於被動的局面，受制於人！她發誓，黎戩今日受的傷，不會白受。
夜色深沉，帳篷內燭火通明。
慕容秋雨時而在牀邊照顧黎戩，時而在桌邊分析作戰計劃。
有士兵送來熬好的退燒湯藥，以及切好泡了酒水的生薑片。慕容秋雨示意放在桌前，繼續埋頭冥思。
當慕容秋雨將自己的作戰計劃洋洋灑灑寫了整整七頁時，已是夜半時分。
她揉揉眉心，起身走到牀邊，伸手探黎戩的額頭。
這一探，慕容秋雨登時緊張起來。
黎戩……發燒了！
她安撫自己不要緊張，匆匆步到桌前取了泡着生薑片的酒罐，將生薑取出來，在黎戩額頭蹭了又蹭。
繼而，是耳根後，腋下，肺腑處。想到季廣叮囑她要給腿根和腿腕處多多擦拭，慕容秋雨的臉漲的通紅。
她掀開被子，輕輕將黎戩貼身的小褲褪下。看到對方某個耷拉着的物件兒，慕容秋雨深呼了一口氣。
張明揚徹夜趕回營地，直接就來看黎戩的情況。
只是，他忘了在帳篷外喚一聲，就這麼直愣愣的闖了進來。
入眼看到的，是慕容秋雨擡着黎戩的腿，在給他擦拭腿腕。她動作輕柔，眸光綿軟，就像是在膜拜着她最愛的珍寶。
有那麼一刻，張明揚覺得這一幕太刺眼，他不願多看。
想就這麼轉身離去，可是到底慕容秋雨看見了他。
“師兄？”慕容秋雨看到突然出現在帳篷內的張明揚，狐疑的喚了一聲。
張明揚頓住腳步，臉上的表情有些難看，“師妹，王爺他……如何了？”
慕容秋雨輕嘆了一口氣，“箭是拔出來了，可是狀況不太好，有點發燒。能熬過今晚，應該就不會有生命危險了！”
張明揚見慕容秋雨滿臉擔憂，心中又是一陣刺痛。他竟以爲慕容秋雨嫁給黎戩，定是被人逼迫的。
可是，如今慕容秋雨的擔憂算怎麼回事？她看着黎戩時，眸底的溫柔又算是怎麼回事？
若非喜歡，若非深愛，何至於如此反應？
慕容秋雨見張明揚沒再言語，就開口詢問道：“師兄，你怎麼回來了？山上那邊……”
“哦，山上那邊有重兵把守着，無礙！”張明揚沉聲應言。
轉而，又繼續說道：“那山坡本就地勢險要，白天仗着人多進攻都顯得喫力。晚上更是如入虎穴，誰來誰死！想必東燕皇朝也是明白這個道理，所以根本不敢輕舉妄動！”
他說話間，朝牀邊走過來，拍了拍慕容秋雨的肩。
“王爺吉人天相，不會有事的，你也別太神傷了！”張明揚不知道當前說什麼樣的話最合適，想了半晌，才擠出這麼一句話來。
慕容秋雨點點頭，放下黎戩的腿，丟掉那擦拭過的生薑片。
“我相信，他一定不會有事的！”慕容秋雨一邊應聲，一邊伸手又捻起一片生薑。
她開始重複着從額頭擦拭的動作，感覺季廣所說的這個物理降溫的辦法，似乎蠻有效果的。
張明揚是在慕容秋雨的手撫上黎戩額頭，視線跟着轉過去，才赫然發現黎戩頭上戴着的銀色面具摘了下去。
他赫然瞪着黎戩那張縱橫交錯，醜的無法直視的臉，心中一點點的沉了下去。
果然，傳聞是真的。西黎七皇子，被火燒的貌醜無顏……
只是，這樣一個男人，慕容秋雨對他爲何還這麼好？難道……
想到一種可能，張明揚沉下去的心情又舒緩了起來。
他暗想着，難道慕容秋雨對黎戩並非男女之情，而是……同情？
依着慕容秋雨善良的性格，這種可能性還是很大的。比如她被她父親逼迫嫁給了黎戩，婚後相處間，她發現黎戩貌醜可憐，然後就同情心氾濫，開始關心他？
“師兄，我研究了幾套抗敵作戰計劃，你幫我參詳一下可好？”慕容秋雨一邊給黎戩擦拭身子，一邊隨口問了句。
可是半晌，卻無人回答。
慕容秋雨蹙眉，狐疑的扭頭看過去。
但見牀邊處，張明揚目光直愣愣的看着她，眸底深處閃爍着複雜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