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正是李嬤嬤愛聽的,李嬤嬤心下一寬不覺眉開眼笑欣慰道:“要不正室就是正室,做妾的就是做妾的呢真正是天生註定的大奶奶您這般的胸懷哪兒是一個妾室能比得過您瞧瞧,老奴還沒怎麼着呢,您反倒先說起這話來了”
桑婉一怔,自己也愣住了。
我只是想安安穩穩的過今後的日子,不想讓他把我給看扁了。我桑婉行得正坐得直,不是肆意遷怒報復之輩
“大奶奶,”見桑婉沉默,李嬤嬤又嘆道:“您聽嬤嬤一句勸,別傷神了,啊大少爺的心,定是向着您的,這時候您可不能冷了他的心啊說句託大的話,他是老奴一手帶大的,他的性子老奴比他自個更清楚那小狐狸精絕非他的良配只有您,才當得起時大奶奶的位置”
說來說去不就想讓我主動上去巴結、趁着這時候他心中有愧令他更有愧嗎
桑婉暗暗搖頭,且不說有用無用,這種事她也不屑去做。
“嬤嬤,”桑婉知道在這事上同李嬤嬤說不到一處去,便苦着臉道:“我今兒是真的有些睏倦乏力就不過去了”她心裏一動,索性撒嬌道:“嬤嬤,要不,您去吧大少爺沒準也想見見您、同您說說話呢我這會兒沒精神,氣色也不好,沒的叫大少爺見了影響他心情嬤嬤,你說呢”
“大奶奶您真是”李嬤嬤又好氣又好笑,想想又覺心裏舒坦,便點點頭笑道:“也罷那老奴便去一趟大奶奶您既倦了,便早些歇着吧”
桑婉正有此意,聞言一笑,感激道:“好嬤嬤,那您去吧”
李嬤嬤前腳剛走,桑婉便洗漱上牀睡下了。她的心情是真的很糟糕,不想同時鳳舉碰面。
等時鳳舉磨磨蹭蹭從書房回寧園時,桑婉早已歇下了。聽丫鬟們如是說,時鳳舉竟也暗暗的鬆了口氣,便也洗漱一番進了房間。
照例將久違的鋪蓋從櫃子裏輕手輕腳的拿出來,小心的鋪在地上,朝那垂下遮的嚴嚴實實的牀幔望了望,輕輕的躺了下去。
自他進來,桑婉便感覺到了,下意識的控制了呼吸,靜靜的躺着。待到一切重歸寂靜,她卻又輕輕的睜開了眼睛。昏暗中什麼也看不清,一如她此刻的心情。
次日一早,桑婉起來的時候時鳳舉已經出去了,桑婉也不說什麼,照例梳洗、用早飯。
“大奶奶,牡丹苑那邊老奴皆已吩咐下去,大奶奶要不要過去瞧瞧是否妥當有沒有什麼要改的”早飯後李嬤嬤便問道。
李嬤嬤做事自然誰也挑剔不出半絲兒不好,桑婉明白她的意思,她是爲自己着想。經過自己過去看那麼幾眼點個頭,那麼這事便算是自己吩咐安排的,在王氏面前也顯得自己的大度與親力親爲。
“好吧等幾位媽媽嫂子來領了對牌稟了事咱們便過去瞧瞧”桑婉不願拂了李嬤嬤一番好意,便笑着點了點頭。
“是,大奶奶”李嬤嬤見她明白自己的苦心,滿意的答應一聲。
一時處置完常務瑣事,桑婉便在李嬤嬤、柳芽、杏枝等陪同下一起往牡丹苑行去。
只見院子門口原本擺放的鮮豔盆花盡數搬了去,就連栽種着石榴一左一右各放置的兩個大青花瓷缸也搬了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人多高的盆栽翠柏。墨綠細密的枝葉一派凝重。
檐門上掛着的紅燈籠也換成了素色,一應裝飾全無。
進了裏頭的屋子,更是雪洞一般冷清,外頭明明一片陽光燦爛,桑婉卻情不自禁的打了個冷顫感到一陣寒意。
“這,是不是太素了點”桑婉忍不住說道。
“不素,這還算好了”李嬤嬤斷然道:“人家那真正守孝的,一點兒裝飾也無,您瞧,那素瓷花瓶兒老奴都沒叫收起來帳幔也沒給換成白色這素青的老奴就覺得極好,清淡精神,正襯合表小姐此刻的身份和心情”
李嬤嬤一番有理有據的話令桑婉不禁歎爲觀止,她越發的覺得自己上輩子真的是白活了
這世上的規矩千千萬萬,正室想要處置一個妾室,堂而皇之的理由也千千萬萬,她怎麼就那麼沒用叫顧芳姿整治得那麼悽慘呢
小姐凍着了”桑婉淡淡問道。整治是整治,卻不能落人口實。
“大奶奶放心,”李嬤嬤胸有成竹笑道:“樣樣都是上好表小姐身子嬌貴,怎能叫她受委屈呢”
桑婉一笑點頭,便知自己白操心了李嬤嬤做事怎會授人以柄
“衣裳就先別準備了,等表小姐來了讓她自己挑了料子再做吧沒準她傷心消瘦,先前量下的尺寸都不對了”桑婉又道。
李嬤嬤一怔,照她看來,就該給顧芳姿做素色的葛布粗衣可桑婉已經這麼吩咐了,她不便反駁,只得應承了下來。
“供奉顧家老爺子牌位的廂房也收拾好了,大奶奶要不瞧一眼”李嬤嬤又道。
“嗯”桑婉依言,幾乎有點迫不及待的出了這冷冷清清的屋子,往西廂房那邊去隨意在外瞧了幾眼,見四壁一空,唯有當中一張長案、案上一個香爐、地上一個圓形的厚厚跪墊,點點頭便離開了。
“沒幾日便是初六了,嬤嬤盯着點,務必在這之前將一切收拾佈置妥當。眼看要過節,我得忙着準備了”桑婉笑着道。
“大奶奶放心老奴省得”李嬤嬤精神一振。
“對了,”桑婉略一沉吟,便又問道:“按說表小姐進了門也是咱們家的人了,這中秋家宴有沒有什麼講究忌諱”
李嬤嬤鄙夷的“切”了一聲,笑道:“大夫人最愛熱鬧,怎麼熱鬧大奶奶怎麼準備就是顧家的事同咱們時家不相干大奶奶儘管放心”
“那我就知道了”桑婉笑笑。當衆問這麼一聲,不過防着將來顧芳姿借題發揮罷了。
回到寧園,柳芽服侍桑婉更衣,忍不住吐了吐舌頭感慨道:“表小姐那麼聰明一個人,真不知怎麼想的竟寧願做妾大夫人那麼喜歡她,爲她在外頭聘做正頭妻室不知多好做個妾還是這麼樣進門,真正是呃,大奶奶,奴婢沒有別的意思”
柳芽說到興頭上才猛然想起顧芳姿是在桑婉底下做妾,不由得吐了吐舌頭。
桑婉卻微微一笑,“你說的對我也不知她是怎麼想的”
柳芽搖搖頭又笑道:“要換了我啊,便是掉進富貴窟窿、錦繡堆裏,這日子也是過不下去”有個人在上頭死死的鉗制着,“規矩”兩個字就能把她治得動彈不得。
桑婉又好氣又好笑,嗔她道:“沒臉沒皮的丫頭盡在這兒瞎說什麼呢還不利索些,我還有事呢這話也胡說得叫人聽去不笑你沒羞沒臊呢”
柳芽忙笑嘻嘻道:“奴婢也就在大奶奶您跟前說幾句罷了奴婢的嘴可嚴實了”
時府中管家、管事們都是做熟了事的,年節不知辦過多少,卻也不用桑婉怎麼操心,頂多請了王氏身邊的姜嬤嬤來,同她商量商量該準備些什麼菜式、預訂什麼戲班好讓王氏開心,再叫人同二房那邊知會一聲便可。
一日匆匆而過,晚飯時又是桑婉一個,長歡過來稟稱大少爺有飯局,同青州城裏幾位朋友一起,就補回來了
桑婉也沒說什麼,淡淡應了聲“知道了”,見李嬤嬤在旁虎視眈眈,只得又加了幾句“小心伺候着”、“別讓大少爺喝太多酒”等話。
桑婉是這麼囑咐了,李嬤嬤也欣慰了,長歡也響亮的答應了,可是,時鳳舉回來的時候,卻是爛醉如泥、不省人事
桑婉很無語,忍不住賭氣暗暗的想:不跟我作對大少爺心裏不痛快是不是
李嬤嬤心疼極了,忙命人打水給他擦臉,又親自去煮醒酒湯。一屋子人忙活了半響才折騰完畢。
看着時鳳舉臉上微紅、雙眸沉沉,桑婉只好命人將他扶到臥室大牀上躺下。
這一身的酒氣她實在不喜,便索性吩咐柳芽、紅葉:“把東耳房收拾收拾,鋪上鋪蓋,我今晚睡那邊你們好生在這外頭守夜伺候着”
柳芽等答應着纔剛要去,沉睡中的時鳳舉卻喃喃的低喚着:“婉娘婉娘”
桑婉一下子怔住,柳芽等也盡向她望來。
“大奶奶,大少爺叫您呢”李嬤嬤見她呆呆的站着不動,忍不住提醒道。
桑婉回神,只得上前,勉強坐在牀沿上,輕輕推了推時鳳舉:“大少爺,你”
一句話還沒說完,時鳳舉突然擡手一下子緊緊握住她的手,含含糊糊說道:“婉娘,婉娘,對不起別生氣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