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肯這樣聽師祖的吩咐，乖乖認輸回去。
見他身形一變，竟然施展開了正宗的武當功法。
直到這個時候，武當掌門臧玉山一張蒼老的臉終於露出一絲笑容。
他雙眼帶着欣慰的神情，注視着榮鵬的一動一止。
在旁人看來，戎鵬的神情乖戾狠辣。
而在從小看着他長大的臧玉山眼裏，卻是一張青澀的面容透着不屈不撓。
實在太像他已故的大徒弟了！
臧玉山與他的大徒弟之間的感情亦師亦父。正是因爲大徒弟之死，致使臧玉山再懶得收徒。
只一心想將徒兒唯一的骨血培養長大。
而戎鵬的武學天賦更在其父之，心性卻是不受控制的乖戾起來。
臧玉山既捨不得重罰，又總看在他習武進度飛快的份，饒過他幾回。
從此戎鵬更是無法無天，難以管束了。
對他師祖沒有半點尊重。連臧玉山自己也沒想到，這小子如今已經逆反到了這般程度。
沒了一整天臉的臧玉山，直到此時心才鬆快了一點。
這小子好歹沒將武當真傳落下。算他今日輸了，也是天數，怪不得這個孩兒。
臧玉山心轉過這麼多念頭，其實場只過了片刻。
但是這片刻功夫，情勢已經逆轉。
見戎鵬雙掌一陰一陽，反覆在空畫出一個大圈。
而洪濟和尚本來用雙掌打造出的一面金牆，也漸漸被控制在戎鵬的大圈之內。
甚至隱隱有被戎鵬的力道，化解偏轉的趨勢。
這十八羅漢掌再也使不純粹，這樣下去，或許真要輸在戎鵬手。
這時候忽然聽到一個蒼老的聲音說道：“金剛努目，所以降伏四魔；菩薩低眉，所以慈悲六道。”
這正是少林方丈澄晦大師的聲音。
他在自己徒兒受挫的時候忽然說出佛偈，難道是要指導洪濟應敵法門嗎？
許多人禁不住細細思考起這兩句話包含的武學原理。
連仇松鶴這樣的一派掌門，也皺着眉頭反覆在心拆解這二十個字所蘊藏的玄機。
武道場幾百個人，心倒是產生了幾百種解法。
更別說他的徒兒洪濟，已經呆愣住不知如何是好。
洪濟和尚手一慢，更是被戎鵬雙掌柔勁捲住。
那武當功法使將出來，像是一個大石磨一般，一旦絞住，便再也逃脫不出來。
澄晦方丈一怒，大聲喝道：“揍他！”
這一句話直白易懂，雖然失了佛家的風度，卻極其奏效。
洪濟應了一聲：“是！”便又是猱身而。
這一回他不在使用水潑不進的十八羅漢掌，而是又換了一套掌法。
這掌法使開的時候，雙掌弱飄零無依的花瓣一般緩緩翩飛。
洪濟這樣一個粗笨和尚，使開這樣看似柔弱的掌法，看着着實滑稽可笑。
但是圍觀之人沒有一個笑的出的。
顯然這掌法應該是般若繁花掌，這是少林派另一項絕技。
而洪濟以三十歲的年紀，竟然已經精通兩門少林絕技了嗎？
此人看着憨頭憨腦，竟然是武學纔不成？
衆人都屏息看着兩人較量。
洪濟是在十八羅漢掌受挫的時候才轉而使用般繁花掌的。
如果這掌法真能建功克敵，說明洪濟真是連精兩門少林絕技。
“會”與“精”又自不同。
連會兩門只能說是勤奮可嘉，連精兩門才當得“武學才”的稱號。
到底精不精通，全看洪濟是否能反敗爲勝了。
這一手掌法無色無相，不着痕跡。
前一回是戎鵬以柔克剛，如今卻是兩柔相遇。
戎鵬的雙掌使得像是一團漩渦，洪濟則是在漩渦打轉的花瓣。
既不剛硬，便不能折。
但千萬不要小看了這“花瓣”。
高手武，哪會真的全無力道？
洪濟雙掌雖然不着痕跡，但若讓他貼一掌，必然要受內傷。
果然見戎鵬額頭冒汗，顯是知道般若繁花掌的厲害。
他苦苦支撐着，不敢讓洪濟近身。
大家這才能斷定，洪濟果然已經將第二門絕技也學到精通。
本來人人挺直了背脊，伸長脖子要細看兩人試。
如今都重新放鬆了下來，大家都知道這一回是洪濟贏定了。
這十幾年的歲數到底不是白長的。
戎鵬小兒要鬥過洪濟和尚，確實是不易！
只是他們誰都沒有細想過，這兩個年輕人的功夫，已經遠遠超過在座多數活過五六十歲的長輩。
他們這歲數，卻真是白長了。
在衆人都當結局已定，準備看下一場試的時候。
忽然聽到戎鵬發出一聲如孤狼哀鳴一般地嘶吼。
大家精神一振，心說難道此子還有什麼辣手絕招沒有使出來嗎？
卻看他滿臉都是不甘心的神色，本來氣度沉穩之相頃刻間蕩然無存。
其實戎鵬心怎能不惱恨？
先前他還放出大話，如今卻是連一條看門狗也打不趴！
戎鵬決不甘心此輸了！說不得，不論用什麼手段，至少要贏下這一場纔行！
他決心已下，忽然發出一聲低嘯。
衆人再看的時候，卻猛然發現戎鵬神情一變。
連洪濟自己也是懷疑地皺眉細看。
只見戎鵬的身姿從大開大合，忽然變成了聳肩曲肘，神情狠戾。
再加剛纔那一聲嘯聲，不像是爲了增加氣勢而發，倒像是喉管難以壓制地興奮之情。
洪濟是心無旁騖的和尚，雖見對手形狀古怪，倒也不以爲意。
他仍舊是按部班地使開般若繁花掌，但是對手已經不再用武當正宗功法牽制自己。
見戎鵬身形起伏不定，猛地尋了空隙揮爪對着洪濟肩頭是一擊。
洪濟沒見過他這招式，看着不像是人類武學，都有點獨狼纏鬥的味道。
他匆匆閃避過這一抓，但是另一側卻暴露出了破綻。
接着洪濟又是一爪抓在洪濟的側腰。
這一下見洪濟的僧衣被抓裂出四條爪痕。
透過裂開的衣服，還能看到洪濟腰眼血跡斑斑。
再回頭看那戎鵬，果然舉着一隻右手。四指曲張，指尖鮮血淋漓。
其餘的人倒還沒什麼，只道這年輕人還有什麼厲害的後手沒有使出來。
而遠遠坐在蒲團的武當掌門臧玉山心卻是一驚勝過一驚。
他雙眼看着的是少年徒孫戎鵬。
而在他腦海裏出現的是漫天大雪。
白色雪原殷紅血花星星點點地撒開。
大徒兒戎海疆，與他妻子柳汝娣的屍體早已殘破不全。
在臧玉山趕到的時候，只剩下四歲大的戎鵬坐在母親屍身邊，一眨不眨地平視着前方。
這小小娃兒甚至沒有哭鬧一聲。
臧玉山本以爲小戎鵬是嚇得傻了。這事之後，也從不見他纏着問自己父母在哪兒。
如今才知道戎鵬對自己父母的死因一刻沒有或忘，甚至不知不覺之間，竟然化身成了殺死他父母的惡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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