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樹林一直等到卯時,才向自己住的那間禪室走去。
此刻實在太早,外面連做早課的和尚都沒有一個。
方錦雖然將腳步控制得極輕,人卻是光明正大地向禪室正門而去。
待他打開房門,人卻不進屋,而是極迅速的轉了一個身。
果然兩邊的房門旋即被人打開。洪濟與洪溫的兩顆光頭從門探了出來。
只是他們兩人眼所見的,是方錦平時早了一些起身開門而已。
洪濟打了個哈欠說道:“方兄弟今天這麼早?現在還未到早課時間呢。”
方錦臉不溫不火地說道:“半夜外面巨響之後,我一直沒能再睡着。”
這話說得洪溫臉流露出一瞬間的尷尬。
昨天他口口聲聲說大銅鐘沒事,沒想到半夜裏還真是摔了下來,還沿着斜坡一直向下滾落。
只是這尷尬之色稍縱即逝,洪溫臉重新恢復了笑眯眯的忠厚模樣。
洪濟又道:“方兄弟你在屋再坐一會。今天是洪濟師弟替換我。你且等他來吧。”
方錦點頭說好,便翻身回屋。
這一晚不在屋內的事情,終究沒讓洪濟、洪溫兩人起疑。
過了一會,總愛疑神疑鬼的洪渡來替換洪濟。
當他得知晚大鐘忽然跌落的事情後,立時雙眼一眯。
他來到大鐘的木架下仔細看了繩子端口半日,最終沒能抓住什麼把柄。
這短繩的缺口並不平整,顯然不會是有人用刀劍切開的。
看來還真的是因爲時日太久,自然繃斷的了。
方錦倚在門框,將洪渡的所作所爲都看在眼裏。
他昨天晚用破草蓆當做暗器,一針一針地割劃系鍾繩,這才能將繩子割斷的同時,保證切口毛糙。
更何況方錦在被搬入禪室之前,少林的和尚們便已經將那裏徹底打掃過了。
洪渡也知道他不可能接觸到什麼武器,終究只能放下心的懷疑。
方錦心暗道一聲僥倖。這一招可一不可再,不過總算沒引起旁人懷疑。
要知,破席本來輕若無誤,全憑方錦內力灌入,才能像鋼針一樣被髮射出去。
還要持之以恆,將遠處的一根粗繩一絲一絲割斷。
這不光考驗着方錦暗器準頭和內力修爲,更考驗着方錦一顆耐心。
洪渡他們自然想不到方錦會有這樣的本事,這樣的耐心。
更何況眼下方錦好好的在屋子裏呆着,洪濟與洪渡也能爲他作證,整個晚都沒“聽到”方錦外出的動靜。
洪渡最終確信了方錦的“清白”,但還是冷刻着臉說道:“還等什麼,該去做早課了!”
方錦本來抱着雙臂,此刻忽然露出一絲笑容,說道:“不是在等你!”
說罷他站直了身子,便向着靜思殿走去。
這笑容看在洪渡那雙尖刻的眼睛裏,似乎看出了輕蔑的意味。
洪渡將臉板的更冷,哼了一聲便快步跟。
這一日,方錦他們如常做過早課,便向着自省堂走去。
方錦一看,辨認出了這個年輕和尚法號悟明。在他醒來的第一天,便因方錦激起的石屑劃傷臉面,弄得滿臉滿口的鮮血。
這兩三天過去,悟明臉的血跡早已經洗去。
但他臉深刻的傷痕仍舊爬伏着,看在眼裏觸目驚心。
悟明是洪渡的徒兒。他一眼看到方錦,本能地打了個哆嗦。
但是有要事稟報,仍舊硬着頭皮向洪渡走去,口說道:“師傅,請您借一步說話……”
洪渡聽了這話,藏在單眼皮下的一對眼珠子轉了一圈,說道:“我奉方丈之命,片刻不能離開這位方施主。
你有什麼事要說,在此處說吧。”
那位悟明和尚不由自主地偷看方錦一眼,繼續說道:“山門那裏鬧起來了。
來人和知客僧又打了起來……這次澄明師叔祖正好在邊。他老人家脾氣您是知道的,竟然和……來客打了起來。
也不知道那來客會不會遭殃,這事情緊急,徒弟只能來稟報師父了!“
悟明是一路急匆匆趕來的,如今氣不接下氣地把一整段話說完,又控制不住的偷瞄方錦臉神色一眼。
見方錦臉露出一絲玩味的笑意,悟明莫名忐忑,便低了頭不知道在掩飾什麼。
方錦心卻是有些想笑。恐怕少林寺下千餘名和尚,除了捉摸不透的洪溫,其他人還真的不太會說謊。
瞧悟明這神氣,分明是想要把話說給方錦聽的。但是偏偏又把話說得遮遮掩掩。
不會說謊的人一旦說起謊來,說真話時透露出的訊息更多。
洪渡沉吟半晌,對洪溫說道:“事情恐怕有異,山門那裏我需要走一趟。
但這裏我也離不開……要不我們先一起去山門那裏看看。
待事情解決了我們再去自省堂如何?”
洪渡問的是洪溫,並沒給方錦機會選擇。
洪溫平日裏表現的溫吞隨和。這一回更不會違拗在寺裏主管事務的洪渡師兄。
他雙手合十道:“我們便快去吧,別誤了大事。”
說罷兩人便夾着方錦,轉頭要向山門那裏走去。
方錦看他二人行事,顯然是自己不去也得去了。
也罷,雖然不知道少林寺,或者說澄晦到底打的什麼主意。
但這一出明擺着是針對着自己來的,方錦打定主意見招拆招。這少林寺再大,也輕易傷不了他。
待他們一行四人來到山門左近時,果然聽到有打鬥的聲音。
方錦一聽空傳來的鞭子揮舞聲和女子嬌喝聲,便知道所謂的“來客”又是江代無疑。
她前幾日曾來少林寺鬧過一回,不知今天來又是爲何?
洪渡他們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只帶着方錦遠遠站着,並不前阻攔打鬥之人。
方錦便也在遠處看着。
纏鬥的原來是二人。其一個果然是江代。
只是她此時已沒前幾日那樣氣焰,反是屢屢受挫,難以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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