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窗被敲響, 韋一側頭去看, 是一個20出頭穿制服的小夥子。
“韋小姐您好, 我們院長請您進去。”年輕人異常恭敬。
法院一直知道她在附近韋一短暫的怔愣, 下車，跟着他穿過馬路，走上臺階，走過長長的走廊，在一間會議室門口停住。
“這裏。”小夥子說完, 轉身退了。
門是虛掩的, 敲了幾聲後，門開大了些。
門縫就成了一個取景框。
看到會議室裏的男人，韋一睜大了眼睛。
一身黑衣黑褲的英俊男人，高大的身影立在桌邊，正擡着右手整理着袖口。聽到敲門聲的瞬間他停住動作，擡起頭, 四目相對後，他的黑眸就一動不動的盯着她。
專注的讓人心悸。
韋一怔住, 忘了要走進來。
男人放下右手, 走了過來。垂着眸, 在她眼睛上停留了幾秒，他伸手, 指腹輕輕擦掉她睫毛上細密的淚珠, “哭了”
臉上的觸感是真實的。“你不是在安城嗎”韋一聽到自己的聲音, 有些啞，有些顫。
男人攬過她，聲音無奈又帶着深深的寵溺，“你是笨笨啊。”
“害怕的時候不找我。”
右手在她頭髮上揉了揉，“昨天晚上沒打電話不高興了”
“昨天晚上趕進度，太晚了纔沒打。”
“真的好笨，六歲的丫頭都搞不定。”
他嘆息了一聲，“我們韋一其實也是個小丫頭啊。”
他在視頻裏看到韋一被個小丫頭哭的快崩潰，急得只想趕緊回來，昨天晚上加班到深夜，今天上午終於結束。楊院長給他打電話的時候他已經快到z市了。
熟悉的男人的氣息傳來。
莫名就，覺得有些安心。
真的是，超溫柔的人啊。
原來自己也會被這樣溫柔以待。
聽他的嘆氣聲，既感動，又負罪。
“韋一剛纔是不是嚇到了”尹書昊低低問道。
小時候摔跤了，本來可以自己爬起來繼續跑，可如果爸爸跑過來問怎麼了疼不疼，她會忍不住哭起來。
本來咬咬牙能挺過去的事，卻因爲他低低的嘆息，就矯情了。
情緒找不到出口，韋一頭抵在他的肩頭，有淚水流下。
尹書昊有些僵硬的拍着她的背，聲音暗啞，“這件衣服，有點貴。”
韋一頓了頓，伸手摸了摸他的襯衣一角，聲音含糊，“你好像每天都穿這件。”
“每天都有換，不一樣的。”尹書昊又低低嘆息。“這件是我媽買的，縮水了她會心疼。”
懷裏的女人終於擡起頭，扯了扯脣角，擡着下巴，開始擦臉上的眼淚。
走出會議室，韋一側過臉問身側的男人，“你把她們叫進來的你跟她們說了什麼”
“講了些道理。”尹書昊攬着她的肩。
“她們不是能聽進道理的人。尹書昊”
“你不會給她們錢了吧”韋一停住腳步，瞪着眼。
不算吧。“沒有。”不想她再問下去，尹書昊話鋒一轉，“我不在的這幾天，你沒有去跟他道歉吧”
韋一一怔，“誰”
“不知道叫什麼，只知道是你前男友。”尹書昊聲音委屈極了。
他這聲音，像有什麼纏住了韋一的心，負罪感讓她迅速低下頭去。
可是，又忍不住解釋，“沒有，我沒有去。”
心虛，尹書昊輕“哼”了一聲，往前走了一大步，聲音飄過來，“我好睏，回家陪我睡覺吧。”
身後的女人有一瞬間的石化。
耳根燙燙的。
沒有聽到她的腳步，尹書昊回頭，看到石化的她。他低低笑了起來，走了回去，擡手揉了揉她的頭，“我們韋一好像在想壞事啊。”
女人突然往前跑了兩步。
開着車，尹書昊隨意問，“那個小丫頭是誰啊”
“我閨蜜的女兒。”
尹書昊點了點頭，“挺可愛的。”
“她家裏最近出了點兒事，住在我那兒。”
尹書昊食指敲了敲方向盤，“晚上跟你睡嗎”
本來側着臉看他的女人，迅速移開目光，臉轉向窗外。
他專注開車的時候，手臂搭在方向盤上，側臉英俊的一塌糊塗，鼻樑下巴，配上黑色衣服，有種禁慾的美感。這樣的人，問那樣的話
韋一覺得，車內的溫度可能有些高了。
“上次你問的那女孩，”，尹書昊頓了頓，“是我一個高中同學的妹妹。”
“我跟那個同學，說起來有些話長，我明天，後天吧，後天我再跟你說。”明天他要去辦一件事，也許能徹底解決韋一的麻煩
初戀麼。
韋一睫毛顫了顫，她低頭看了眼手錶，“我要先去趟醫院，下午還要去接妙兒。”
“就是那個小丫頭。”
“你回去睡覺吧。”
在醫院停車，尹書昊下了車，站在外面看她，韋一遲疑，然後報了六個數字。
家裏的密碼。
韋一去看了蘇文默，她的情緒依然不穩定，也不願意出院。
出軌最可怕的，不是感情破裂，而是摧毀了一個女人的信任和自我認同。蘇文默今天一直重複着，她到底哪裏不好，哪裏不如那個三兒。
不知道她會這樣自我折磨多久。
從醫院出來後，韋一去了超市。妙兒的牙膏牙刷拖鞋睡衣零食輔食一大堆，結完賬，提着兩大袋東西走了幾步。
又退回去，把東西寄存，重新走進超市。
選了一雙男士拖鞋。
尹書昊睡前定了鬧鐘，六點準時醒來。走到客廳，看到韋一正低着頭，輔導身側的小女孩做作業。
精緻的側臉，專注極了。
尹書昊站着，一瞬不瞬盯着那副畫面。
感受到他的目光，韋一擡頭，目光撞進他的黑眸裏。
妙兒一愣，訥訥的問，“小姨，大哥哥是小姨家的客人嗎”
大哥哥，尹書昊臉一沉。
誰是你大哥哥
我是你姨父小姨父
韋一沒有回答，視線落在尹書昊腳上，“你那雙拖鞋，可能有人穿過。”上次在家裏辦活動，來的人太多，拖鞋都混在了一起。
果然，尹書昊蹙眉，嫌棄的看着自己的腳。
“門口有雙新的”
話還沒說完，男人就大步流星往門口去了。
再回來的時候，臉上美滋滋的，走到妙兒身邊，“小美女喜歡喫什麼，小姨父去給你做。”
小姨父
韋一閉了閉眼。
尹書昊蒐羅了冰箱，做了四菜一湯，杏鮑菇燒肉，土豆泥，炒蝦仁，蒸魚，蘑菇蛋湯。
妙兒看到土豆泥的時候兩眼放光，韋一卻想扶額，對於蒸魚這件事，他是想對她進行滿灌療法麼
尹書昊笑眯眯的盯着滿臉都是土豆泥的小女孩，“妙兒是嗎”
妙兒擡頭，大眼睛轉了轉，“妙兒是我的小名，我叫張婧萱。”
“嗯，好乖”，尹書昊頓了頓，笑眯眯，“妙兒在家的時候，晚上是跟爸爸媽媽睡還是自己睡”
正在用勺子喝湯的韋一，立刻放下勺子，直接用碗喝。
恨不能把臉埋進碗口裏。
妙兒很警覺，“我要跟小姨睡”
尹書昊抽了一張紙遞給她，依然笑眯眯，“我們家裏的兩個小孩兒，妙兒好像比較勇敢，小姨不行，她今天把眼睛哭腫了。你小姨好笨的，自己不會冰敷，晚上我幫她敷眼睛好不好”
既然是性伴侶，韋一看着他手上提着的鼓鼓兩大袋東西，快走了一步，“你其實不用做這些的。”
前天晚上她說不想出去喫飯，他就買了一堆食材和廚具做了晚飯。這兩天晚上都是這樣。
前面的男人背影一頓，很快又恢復，提着東西直直去了廚房。
韋一回到沙發的時候還在想，性伴侶是不是也有千萬種，有除了解決生理需求外不多說一句話的，也有像他這麼體貼周全的。
等等
她是不是漏掉了最關鍵的部分
他這幾天根本沒有碰過她啊
幾分鐘後尹書昊來了客廳，手上還拿了一個不屬於她家的咖啡色透明玻璃花瓶
裏面插了兩朵玫瑰
而且看她的時候還帶着忿忿不平。
韋一覺得好笑。
不知道他有過多少女人，是不是每一個他都會這麼周全，跟他的女人，他除了照顧飲食起居，連情緒都會拿捏，精準的能給人帶來錯覺。那天他賭氣似的不讓她喫飯，還用溼漉漉的眼睛看她，讓她不準把花帶回家，那副模樣，不知道的人還以爲是在喫醋。其實，她親眼見過，他真的厭了你的時候，你站在他客廳哭到顫抖，他都不會看你一眼。
很好，她就要這麼薄情的。
尹書昊當然是不知道韋一心裏給他貼了什麼樣的標籤，他在廚房悶頭忙活了一個多小時。
韋一大概是餓了，在客廳想清楚他們的關係並且打定主意今天晚上要讓他留下來後，便起身去了廚房。
懷孕是可以順其自然，但是總不能拖到他厭了她的時候吧。
韋一在廚房門口站住。
英俊妥帖的男人即便站在廚房也是一絲不苟的，周身的煙火氣不僅沒讓他變得平庸，反而生出了一種高不可攀的清俊感。
切個薑絲都能切出條條厚薄粗細一樣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