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洞內的尷尬氣氛,似乎短時間內很難消除掉了。

    兩個人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半晌,羊徽瑜道:“你覺得傷口好些了嗎用獾油塗在傷口上,是很有效果的。”

    曹亮奇道:“你居然懂得醫術”

    羊徽瑜輕輕地搖搖頭道:“其實我也不太懂醫術的,用獾油療傷的方法,是父親交給我的。”

    曹亮道:“看得出,羊小姐對令尊的感情是很深的。”

    羊徽瑜神色黯然地道:“可惜父親去世的早,那時我還年幼,未能在膝前盡孝,恐怕是我這輩子最大的遺憾了。”

    “那羊小姐家裏還有什麼人”

    “父兄都已離世,家中只有母親和一個未及冠的弟弟相依爲命。”

    看來羊徽瑜提及的未及弱冠的弟弟就是後來鼎鼎大名的羊祜羊叔子了,羊徽瑜家中雖然是世家大族,但由於她父親和兄長去世的早,家裏沒有頂樑柱,孤兒寡母的,想必日子也難捱。

    “聽聞羊小姐已經許配給了司馬太傅的公子司馬師,司馬氏可是朝中顯貴,多少人攀附不得,爲何見羊小姐卻是怏怏不樂”

    羊徽瑜一聽此言,眉頭不由地緊蹙起來,神色愈發地黯淡了。

    不過她倒是沒有反問上一句你怎麼知道的,司馬家和羊家訂親之事,雖然沒有大張旗鼓,但上流權貴的圈子就那麼大,想要瞞人根本就瞞不住。

    更何況司馬家也沒打算瞞人,所以這樁親事雖然是剛剛下過聘禮,但在朝中已經是盡人皆知了。

    曹亮是高陵侯府的,知道這種消息羊徽瑜倒沒什麼奇怪的。

    她輕聲地道:“人人皆道富貴好,卻不知一入侯門深似海,深宅豪院裏面的那些爾虞我詐,我見的多了,也打心裏厭惡,寧可貧賤一生,安安穩穩過平凡的生活,也不願去享受那種榮華富貴。”

    曹亮奇道:“那令堂爲何要同意這門親事”

    羊徽瑜苦笑着道:“這種世家大族的婚事,那裏輪得到我們孤兒寡母來做主族裏的叔伯,一心想要攀附司馬家,那裏會考慮我們母女的感受。”

    曹亮不禁沉默了,是啊,古代的女子是沒有權利去主張自己的婚姻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和什麼人結婚,自己是做不了主的,那怕父母過世了,還有族中本家的叔叔伯伯來替你做主。

    他們考慮聯姻的對象,往往是從家族利益來出發的,至於這樁婚姻幸福與否,則不在他們的考慮範圍。

    羊微瑜本能的對這樁婚事是牴觸的,其實不光是羊微瑜,任何一個女子都這種婚姻都是深惡痛絕的,試想一下只有在洞房花燭之夜才能一睹新郎官的尊容,又能奢談什麼愛情

    那些對愛情的憧憬,只能停留在卓文君當壚賣酒的傳說之中,只能停留在關關雎鳩的詩詞歌賦之中。

    尤其是那些世家大族中的閨秀,她們婚姻往往與政治利益糾纏牽掛,想自由追逐愛情,無異於癡人說夢

    。

    以羊徽瑜的身份和地位,很難對這樁婚姻表示任何的反對,但她心裏的悲苦,卻很想找人傾訴。

    所以她纔會上北邙山,纔會來到父親的墳前哭泣。

    也許只有父親活着,羊家的這些人才不會肆無忌憚地將她出賣,也許只有父親活着,纔會關心她愛護她,尊重她的意願。

    可惜逝者已逝,那個曾經溺愛她的父親已經長眠在這裏了,那怕她的淚水灑滿冰冷的墓碑,再也無法換來半句應答。

    沉默半響,羊徽瑜才勉強地笑了笑,笑聲之中,是抹不開的濃濃哀怨和無盡的落寞:“我還沒有說聲謝謝呢,救命之恩,沒齒難忘,異日有機會必當厚報。”

    曹亮道:“羊小姐不必客氣,路見不平,撥刀相助,但凡知禮知義之人,都會這麼做的。”

    羊徽瑜搖頭道:“曹公子過謙了,世態炎涼,人心險似蛇蠍,人情薄如春冰,象公子這般捨身救人的義士,這世間又能有多少大恩不敢言謝,那怕今生無法報答公子的恩情,小女子來世也必定銜草相還。”

    曹亮勸慰道:“其實羊小姐也不必傷感,素聞司馬子元俊採神馳沉毅大略,得如此佳婿,別人或許還羨慕不過來呢”

    羊徽瑜幽幽地道:“曹公子是真不知道,還是故意裝糊塗”

    “羊小姐指得是什麼”曹亮沒想到羊徽瑜會問得這麼直接,所以他只好去做糊塗。

    羊徽瑜不相信曹亮身爲宗室之人,對坊間流傳甚廣的事會不知情,不過她卻不好當面拆穿,自顧自地道:“坊間傳言,司馬師的原配夫人夏侯徽並非病死,而是被司馬師鴆殺的,你認爲這種連結髮妻子都不放過的男人,會是良配”

    曹亮有些暗暗的喫驚,司馬師鴆殺夏侯徽的事,應該是極爲隱祕的事,知情人想必很少,否則的話,夏侯家的人豈能善罷甘休。

    曹亮知道這件事,是因爲史書所載,而史書是晉代以後的人寫的,自然不會再避諱什麼。

    讓他沒有想到的是,居然羊徽瑜都知道這件事,可想而知,在市井流言中,司馬師被描繪成了怎麼樣的一個殺妻狂魔。

    連結髮妻子都不放過的男人,確實成了不了女人的心儀對象。

    真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這事那怕司馬家極盡遮掩,也難免也會泄露出一二的,儘管沒有直接的證據,但這並不妨礙成爲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

    曹亮道:“既是傳聞,那恐怕也做不得真,聽說夏侯徽爲司馬師生了五個女兒,感情甚篤,司馬師如果連自己的妻子都殺,那和畜生又有何異”

    曹亮這話明着是爲司馬師辨白,但實則卻是將他和畜生劃上了等號。

    說實話,通過接觸,曹亮發現羊徽瑜心地純善蘭心慧質,恰如一塊未蒙塵的白璧,想想如此佳人,卻要嫁給陰鷙涼薄的司馬師,確實不是什麼幸事,曹亮打心眼裏是不贊成這樁婚事的。

    但話又說回來了,就算曹亮反對,有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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