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把李行之等來,那顆梧桐樹突然倒下,肉眼可見的塵埃四起,巨大的聲響讓在場的兩個人都嚇了一跳。

    碧桃忙上前攙扶住太子妃,擡手拂去周身灰塵,太子妃用絲帕掩着鼻,緊皺着眉頭道:“怎麼回事”

    說完她又透過矩形洞口朝裏瞧:“也不知道有沒有嚇到我的乖孫,越哭越大聲了”

    李行之拎着並沒有胖多少的小蓁一路趕來,翻過橫在門口的梧桐樹。見兒子終於來了,太子妃忙道:“快,快把門弄開。”

    他一腳將門踢開了,太子妃比他還急切,將手帕往袖子裏一塞,朝着哭聲跑過去。

    碧桃在後邊愣了愣,太子妃平日裏一向不愛動,她還不知道太子妃還能有這麼健步如飛的時候。

    屋裏並不是太亮,但還是看的見被裹在被子裏的那個小東西的,他身上的血已經乾涸,凝結成塊。四肢仿若藕節,看起來比一般得新生兒要強壯一些。

    太子妃翻開被子,看了眼這嬰兒的下半身,實在難掩喜色:“是個男娃,行之,你快過來看看,是個男娃,長的多漂亮啊。你看這五官,和你小時候真像。”

    “”李行之湊過去看了一眼,這小孩臉上髒兮兮的,血跡混着眼淚,哪裏能看出像誰。他往四周看了看,除了地上一攤似乎滲入地板的血跡,和破碎的沾血的瓷片,再沒有第二個人存在過的痕跡。

    小蓁從進來開始,就在這個根本無處可躲人的地方找了半天,李行之跟着他走到院子外邊:“你在找他”

    小蓁點了點頭,房前屋後地尋找:“怎麼可能不見呢,我們來的時候門都是封的好好的”

    要想從這裏神不知鬼不覺地跑掉,以李行之的認知來看,是不大可能的。就算是他本人,也會留下破門後的痕跡。

    況且那哥兒才生下孩子,能撐着一口氣等他們來算是不錯了,哪裏還能跑。

    “這樹又是怎麼回事”李行之問和太子妃一起出來的碧桃。

    碧桃回答:“奴婢也不知道,方纔奴婢和太子妃就在那個矩形洞口處觀望着,那樹轟然一聲就倒下了。”

    孩子還是哭鬧的厲害,太子妃聽着都覺得心痛。

    總不能讓這小孩哭着回去,那樣一來,全府都知道這孩子來歷不明了。李行之到太子妃跟前,把孩子接了過來:“我來試試。”

    那孩子被他晃了幾圈,過了一會兒竟真的不怎麼哭了,只是還抽抽搭搭的。

    太子妃欣喜道:“果然,親爹抱着就不哭了。”

    李行之看向小蓁:“一直給他送飯的都是你可有與他說過話他尋常有什麼不一樣的舉動嗎”

    小蓁如實回答:“是,除奴才病了的那些天和侯爺你送過一次之外,他的三餐都是奴才負責的。話也是說過的,不過後幾個月他都不怎麼愛搭理奴才,況且他似乎是外地人,不懂我們這裏的話,但不是啞巴,會學着說幾個字。”

    “不尋常的舉動的話”小蓁想了想道,“也有,就是他一睡能睡四天四夜,在這四天裏,滴水不進,人卻還好好的。”

    李行之聽完後默然。

    一路上輕微的顛簸,把他懷裏的嬰兒給顛困了,就保持着吮吸手指的動作睡了過去。

    他抱着小孩,輕車熟路地在府裏迅速穿行,最後從偏門進到程姚瑛的臥室裏。從外邊就可以聽見這位夫人的慘叫了,李行之在心裏誇了誇她演的和真的似的。

    接着他把孩子遞到程姚瑛的貼身丫鬟春燕手上,就又從偏門溜走了。

    李行之走到廚房門口,芳娘喜笑顏開地迎上來,朝他行了個禮:“恭喜侯爺,夫人可是生了”

    “興許吧。”李行之朝廚房裏邊看了看,問:“你們這的那個小孩呢”

    “您說的是小蓁嗎他現下在廚房裏燒火,侯爺是來找他的”

    李行之從荷包裏摸出幾兩銀子丟給她,既然他名義上的夫人誕下一子,表面上的功夫還是得做的,起碼闊氣點打賞,還能裝出自己挺開心的樣子。

    “嗯,把他叫出來。”

    “謝謝侯爺。”芳娘頓時笑得更燦爛了,“夫人定能爲侯爺順順利利產下一個男孩,將來和侯爺一般文武雙全。”

    李行之不屑於斂去眼底的不耐煩,芳娘看了他一眼,不敢再繼續奉承了,忙一路小跑進去叫小蓁。

    她一把抓住小蓁的手臂,把他拉了起來,然後招來正在往水缸裏添水的福貴:“福貴,過來看着柴火。”

    然後低頭對小蓁陰陽怪氣道:“侯爺要找你,快去快回,別讓主子等的不耐

    煩了。”

    小蓁遲疑了一瞬,把兩隻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接着跑到李行之跟前,斟詞酌句道:“侯爺,您找我”

    “嗯,到緣溪亭坐坐。”

    緣溪亭就在這附近,旁有芙蕖滿池,只是因着正值深秋,荷花多少是敗了些,倒沒有盛夏時開的那般壯觀了。

    侯爺才落座,便有下人端上了茶點,順帶討個彩頭:“恭喜侯爺,方纔夫人誕下了個大胖小子,真是好福氣。”

    李行之隨手丟給他幾兩銀子,接着看向小蓁,不動聲色地一挑眉,五指併攏指了指小蓁面前的茶:“別客氣,喝吧。”

    “謝謝侯爺。”小蓁微微低頭,小心翼翼地捧過茶杯,喝了一小口就放了回去。

    他不太敢直視主子的眼睛,只好半垂着腦袋,斟詞酌句問:“侯爺,找奴才有什麼事嗎”

    李行之把手撐在石桌上,先笑了一笑,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平易近人一些:“沒什麼大事,只是想聽你說說那位哥兒。你方纔說這位哥兒四天滴水未進,這都沒事”

    “沒事。”小蓁如實回答,“第一次的時候把奴才嚇壞了,不敢耽擱,把夫人和程大夫請去了,可是程大夫給他號過脈後說沒有異常。”

    這是什麼怪事

    李行之皺了皺眉,又道:“前幾天我給他送飯的時候,發現門前那棵梧桐,抽了綠芽。”

    小蓁還算伶俐,馬上就聽出了這話裏的古怪之處:“這個奴才倒是內注意過,只是那樹確是不尋常的,那哥兒剛來的時候,那樹已經枯了,春天到了也不見它抽芽。後來過了一陣那梧桐樹竟如枯木逢春一般,再度抽出嫩芽。”

    “奴才覺得有些奇怪,便去看了看,發現那梧桐樹下的白蟻巢都遷移走了,竟是看不見一隻了。”

    “當真”

    小蓁:“當真,奴才親眼所見。”

    這麼說的話那門口的梧桐樹竟是死了生,枯了生,如今那人不見了,梧桐樹也轟然倒塌,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巧的事

    “那你對於他突然消失,可有什麼猜測”李行之這會心裏懷疑,卻無從下手,只好平鋪直敘的盤問眼前這個與那哥兒最親近的小蓁。

    小蓁思忖片刻,隨後一搖頭:“奴才不知,昨天我給他送飯的時候,他也和往常一般躺在牀上睡覺,怎麼叫都叫不醒,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徵兆。”

    李行之也沒有什麼頭緒,便隨口道:“難不成是個鬼怪”

    “侯爺您別嚇奴才。”小蓁和他相處了大半年,膽子又小,聽到李行之這麼說,手心裏開始冒汗,“奴才碰到過他的手,是溫熱的,不會是鬼怪吧”

    李行之笑了笑,故意嚇他道:“你如何肯定鬼怪的手不是溫熱的說不定你碰到的只是一把白骨,他用幻術使你迷了心竅”

    喜歡坑蒙拐騙的侯爺在看見他臉上露出害怕的表情後,滿足的勾了勾嘴角。

    自然不會是鬼怪,首先李行之本人就不信這一套,其次是那天晚上溫香軟玉在懷,雖然沒看清那人的臉,但情動卻是實打實的。

    以及前幾天所見到的那隻白玉般的手,若他是鬼怪,那也該是隻美人鬼。

    小蓁雖然不信,可畢竟還是小孩子,心裏還是沒來由的害怕,他委屈道:“侯爺您別嚇唬奴才,奴才膽小,今晚怕是”

    怕是不敢起夜了,這句慫話小蓁憋住了沒說,怕丟人。

    李行之起身,原想着賞這奴才幾兩銀子,但轉念一想,這個下人知道的太多了。

    李行之不知道他的口風嚴不嚴實,也不確定程姚瑛那邊會不會生出滅口的意思,於是只好問:“你叫什麼名字”

    “奴才名叫小蓁。”

    “是個機靈的孩子,一會回去收拾收拾東西,以後就跟着我了。”李行之不急不緩得說道。

    小蓁還沒反應過來,李行之又補了一句:“到了先去找宋公子,他會給你安排房間的。”

    小蓁頓時就跪下了,給侯爺行了個大禮:“謝謝侯爺,奴才定會定會”

    他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只見李行之一擡手,淡淡道:“這些奉承的話就免了,我不喜歡聽,事在人爲,我也不是瞎子,會用眼睛看的。”

    小蓁又嗑了一個頭,直到李行之走沒影了才站起來。他實在抑制不住內心的狂喜,他終於可以離開那個噩夢般的廚房了。

    跟着侯爺,那就意味着以後只需要伺候侯爺,再也不用擔心喫不飽穿不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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