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行之剛一踏進宣室殿,就看見他那位二叔哭哭啼啼地跪在皇上跟前,他中規中矩地行了個禮,老皇帝擺了擺手道:“免禮,這裏又沒有外人,不必給朕行這麼大的禮。”

    李行之微微笑了笑。

    老皇帝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頭,語重心長道:“你這回在外地待了一個多月,朕瞧着是瘦了,朕叫御膳房備下酒菜,行之今日就留下來陪朕一起用膳吧。”

    “皇上既有令,本當應命。只是孫兒也一個多月沒回府了,心裏掛念着承晏和母親”

    “罷了罷了,你改日再來陪朕吧。”老皇帝眯着眼睛笑,被委婉拒絕也沒有太在意,“朕忘了朕的行之也是一個有家室的人了,承宴如今還小,小孩是一天一個樣子,你是要多陪着他些。”

    還跪着的二皇子李卓兆朝李行之使了個眼色,李行之就適時提醒老皇帝:“皇爺爺,二叔還跪着呢。”

    老皇帝不悅道:“讓他跪,跪到朕氣消了爲止。”

    李行之緘默不語。

    京城那邊傳來消息的時候,二皇子實際才進城門,李行之和宋辭兩人都是會武功的,腳程比一般人不知要快多少,風風火火地就趕回了京城。

    “行之,你給朕說說,你都查到了些什麼”

    老皇帝既然把二皇子單獨一個人叫到這裏來,想必也並沒有要嚴懲他的心思。李行之不想和二皇子死槓,於是道:“孫兒無能,並沒有查到什麼,只知道那竊賊是炸了一條密道,將銀兩悄悄運走了。”

    李行之一邊說一邊將老皇帝扶回椅子上,皇帝剛一坐下,就指着二皇子的鼻子罵道:“廢物東西兩個銀庫都是在你的地界裏被竊。還是炸開了一條地道這麼大的動靜,你就什麼都不知道”

    二皇子一把鼻涕一把淚,惶恐道:“兒子那時候還在江南,完全不知道他們和看守勾結竊銀之事 ”

    “荒唐,身爲一個王爺,就這麼肆意地到各處去遊山玩水,你倒是清閒。”老皇帝沉吟片刻,又問,“和看守勾結,銀庫周圍有不少護衛和看守人,怎可能全部都勾結在一起好沒道理。”

    李行之開口道:“銀庫不遠處有數具屍體,想來是不願意合作的侍衛和看守,盡數被殺了滅口。”

    半個時辰後,老皇帝罵的有些疲乏了,於是有氣無力的讓李卓兆滾了。

    一位侍女端着一碗湯藥上來,放在老皇帝面前:“皇上,該喝藥了。”

    這中藥光是聞着,就夠讓人倒胃口了,老皇帝見李行之在盯着他瞧,愣是端起碗就往嘴裏灌,到最後半顆蜜餞也沒有用上,那藥回味起來也不理想,老皇帝打了個嗝,差點不爭氣地把藥嘔出來。

    李行之貼心地上前去拍了拍老皇帝的背,掃了一眼宮女盤子裏的一小罐蜜餞和她略微惶恐的深情,笑道:“皇爺爺真是永遠都不會老,不過苦味留在嘴裏,一會怕是會沒胃口用晚膳了。”

    他撿了一顆飽滿的蜜餞出來,遞到老皇帝的嘴邊:“喫一顆緩和一下。”

    老皇帝擺了擺手,半眯眼的間隙中,嘴裏被飛快地塞進了一顆蜜餞。甜到發膩的口感讓老皇帝的心情舒坦了不少。

    他自小喜歡甜食,可是身爲太子,一舉一動都被別人盯着,只敢在晚上偷摸着喫幾顆糖。

    “你啊。”老皇帝寵溺地拍了拍他的手,覺得還是這個孫子最稱他的意。

    “你二皇叔這事”

    “行之知道,一切都按照尋常的盜竊案來處理。”李行之說,“孫兒知道二皇叔不是那樣的人。”

    老皇帝苦笑了一下:“卓兆他要是能有你一半聰敏,那朕也不必爲他擔心了。失竊事小,朕尚可以幫他掩蓋過去,來日他要是受人鼓動朕又不在了,你當如何”

    老皇帝不過想聽句好聽的話,李行之也實話實說了:“天理倫常在上,孫兒既稱他一聲皇叔,能幫襯上便都會盡力。”

    “你是宅心仁厚。”老皇帝微微鬆了一口氣,李行之不會撒謊。若是讓他繼位,他也是不大可能做出傷害皇子的事情來的。

    只是凡事都有限度,老皇帝只希望自己的兒子們今後別做出什麼傷天理罔倫常的事情來。

    這時候的侯爺府依然是安安靜靜,李行之是急匆匆回來的,因而也沒來得及通知府裏。

    李行之不從大門走,行雲流水地翻牆爬了進去,只怕驚擾出府裏太子妃給他備着的鶯鶯燕燕出來迎接。

    李行之一路暢通無阻地到了自個的院子,往裏走了幾步才發現不對勁明明是大冬天,他的院子裏卻“鳥語菜花香”的。

    絲瓜藤已經爬到了一人高,各種新鮮蔬菜應有盡有,院子裏還晾着被切片的魚乾,樹下栓着一隻爪子上有傷的鷹。

    好在李行之心態好,只是被院子裏的情景給嚇到了,還沒有當場被氣死。

    “小蓁。”李行之喊了句,片刻後小蓁和宋辭兩人到了李行之的跟前。

    小蓁誠惶誠恐地低着腦袋:“侯爺侯爺您什麼時候回來的”

    “我的院子怎麼被弄成這樣了,這是要本侯返璞歸真”李行之問。

    小蓁猶疑不定:“是”

    “是我。”南子慕打開房門走出來,接着不好意思的笑笑,“侯爺別生氣,是我在這裏住了一個多月,覺得這院子實在太冷清了,才擅自改了改,侯爺覺不覺得現在這個院子裏生機勃勃,人站在這裏都覺得自己活潑有朝氣了”

    “”李行之剋制住自己想抽他的慾望,走到池塘附近,發現塘裏的錦鯉已經沒剩幾隻了,他扭頭,朝着那邊站着的三個人問,“錦鯉去哪了”

    南子慕指了指地上曬的魚乾,幾不可聞道:“在在這呢。”

    李行之:

    當天晚上,李行之照例去看小歡喜,可惜小歡喜剛喝完奶,已經和炭盆旁那隻肥貓一起睡着了。

    李行之盯着地上蜷着的月巴瞧了好幾眼,無奈地問:“我要不要再寫首歸園田居送你”

    李行之雖然平常喜怒不形於色,但這回南子慕是看的出他生氣了的。南子慕爲了挽救一下自己在侯爺心裏的印象,於是軟膩膩地開口說:“不用不用。侯爺別生氣了,阿喜再買一羣錦鯉還你就是了。”

    “買一羣你可知那些錦鯉要多少銀子”

    南子慕懶洋洋的拖着長音道:“我有的是錢。”

    “有錢還來當奶爹,你是誰的奸細”李行之原本坐在木椅上,現在站了起來,幾步走到南子慕的牀前,低聲問。

    南子慕不作答。

    李行之按住他的肩膀,傾身貼近,耐着性子問:“是誰給你的膽子,私自住在我的院子裏的”

    李行之兇起來還是有一定危險性的,南子慕沒被侯爺欺過來的壓迫感給嚇到,手指搭上了李行之按在他肩上的手:“你娘給的。”

    “”李行之一愣,差點以爲南子慕是在罵他。

    “是太子妃娘娘讓我帶着你兒子住進來的,她說孩子尚小,和父親多待在一塊比較好。你每天回來的晚,她不捨得你兩頭跑。”南子慕乾巴巴地說。

    沉吟了片刻,李行之在心裏大不敬的罵了他那個沒個正形的娘幾句,還是納悶道:“你這般折騰,到底是爲了什麼就這麼來我院子裏住,是和那些哥兒一樣,想做我的妾嗎我”

    還沒等李行之說完“我不喫這一套”,南子慕就截口打斷道:“誰想當你的妾了”

    “”

    南子慕翻了個小白眼,認真的一字一頓道:“我這個人很有野心,要的是侯爺你一整個人。”

    李行之看着他一本正經的樣子,笑出了幾聲氣音,搭住他肩膀的手略微鬆了鬆,笑道:“那你的野心還真大。”

    南子慕見李行之不把自己說的當回事,有些憤怒,冰涼的手指輕輕釦住了李行之的手腕,撐起身子飛快地在侯爺眼睛下邊啄了一小口,然後道:“我是認真的。”

    侯爺一時有些手足無措,緊張地收回了手,退開幾步站定,整個人活像多長了三百多根骨頭,連嘴皮子都不活絡了。隔了有一會他才含混道:“不知羞恥。”

    李行之的腿腳很知羞恥的有點不受控制,差點在南子慕的眼前走成了順拐。

    他走出門,鑽進寒夜裏,剛剛奔騰起來的血液被涼風一浸,激起了他一身的雞皮疙瘩。

    外頭正下着大雪。

    “侯爺。”南子慕扒拉了一件狐裘出來,走到李行之身後,笨手笨腳地給他披上了披風:“路上小心。”

    李行之只穿着一件單衣,雖是習武之人,但也耐不住這刺骨的寒意。他呵出一口白氣,覺得心口被一陣暖風捲過,但片刻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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