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着病號服坐在病牀上,安安靜靜地聽莫冰講了許久,臉色稍稍偏白,抿脣不語的樣子,脆弱得像櫥窗裏不會動的人偶,睜着眼,一眨不眨地看莫冰。
她講完,歇了許久,才問:“我說的,你都聽明白了嗎”
他像不確定似的,眼裏有茫然,也有惶恐,點了頭,又搖頭。
莫冰語氣不由得軟和了些:“有什麼不明白”
他壓低聲音,很小心地問了句:“我們不能和好嗎”
她沉默了。
見她很久都不說話,林安之就伸了手,先是碰碰她的手背,看她沒躲,才小心地攥住她的手指:“莫冰。”
她不知道怎麼迴應了。
他又伸出另一隻手,把她的手整個包住在掌心裏,低聲下氣地在認錯:“我錯了,都是我不好,我都改,你別不要我了。”他盯着她的眼睛,深深地看,“我怕回孤兒院。”
十四歲的林安之,最懂怎麼讓她心軟了。
莫冰撇開頭不看他,糾正:“你已經成年了,不用回孤兒院了,你還有一個大銀行,也沒有人敢再欺負你了。”
林安之湊過去,尋着她的目光與她對視,眼裏的渴求強烈卻又剋制,他說:“那我不成年,也不要銀行了,你別不要我行不行”嗓音低低沉沉的,“我很怕一個人。”
不怕跌入深淵,怕深淵裏沒有她。
他剛來她家的時候,噩夢醒了,總會去她房門前,也不敢敲門,就蹲在那裏,整晚都不睡覺,她若是沒有發現,他就不吵不鬧地蹲到清晨,若是被發現了,就紅着眼求她陪他一下,說自己做夢了,夢見回了孤兒院。
莫冰總是會心軟。
很久遠的記憶了,被他三言兩語全部勾出來了,莫冰抽回了手:“我先出去一趟。”
她剛起身,林安之也跟着起來,慌手慌腳地,打翻了輸液架,碰到牀頭櫃的杯子,咣的一聲,碎了。
他下了牀,想也不想就踩在碎片上,拉住她:“莫冰。”
莫冰頓然回頭,就看見一地碎片,和他腳下迅速蔓延的血跡:“林安之”也不知道是氣他還是氣自己,吼他,“你不知道疼嗎非要”
他抱住她:“你都不要我了,疼死算了。”
不管不顧、自暴自棄的語氣。
莫冰擰了擰眉頭:“先鬆手。”
他不撒手,抱得更緊了,聲音低低軟軟的:“我鬆手你就走掉了。”
脆弱、孤勇,像個被拋棄的孩子。
心軟成災,冷硬的話她是一句都說不出來了:“我只是去機場接我爸媽,他們的飛機快到時間了,接到人後,我就會回來。”她放軟語氣,不自覺就帶了點哄人的意味,“你先鬆手躺下,我叫醫生來給你包紮。”
他沒鬆手,擡起頭,眼裏的光影跳躍着,討好又怯懦的語氣:“那我們和好了嗎”
莫冰不說話。
他就不鬆開,小心翼翼地湊過去親她的額頭,然後是眼睛,視若珍寶,如履薄冰。
莫冰躲開:“你現在的心理年齡才十四歲。”
她一時無言。
他埋頭貼在她肩窩,陰鬱散去,笑了。
病房外,姜九笙從門窗裏看了許久,還是收回手,沒進去打擾,笑着拉走時瑾:“他們進展不錯。”
她樂見其成。
莫冰壓抑太久了,明明深愛,卻放不過自己,這樣的結局很好,有林安之拽着她,總能走出陰霾。
畢竟深愛,不是嗎
“嗯。”時瑾應了句,“是不錯。”
演技不錯,不愧是影帝。
昨天下午四點,他剛出手術室,林安之過來辦公室敲門了。
“能抽出五分鐘嗎”
時瑾擡頭,看他:“可以。”
林安之關了門進來,舉止與神情,都從容自如。
時瑾瞧出來了:“裝的”
他推着輸液架,坐下,沒有否認,只說:“請幫我保密。”
時瑾不答,反問:“你能裝一輩子”
他毫不猶豫:“能。”
只要能留住她。
他就是裝一輩子,也在所不惜,別無他法,只能拿自己來賭,賭她於心不忍,若是贏了,他活過來,不再行屍走肉。
別人風月裏的計謀,時瑾不關心:“什麼事”
言歸正傳,林安之說:“這次的事,是預謀。”他把銀灰色的u盤放到桌子上,“這裏面的賬目都有問題,你早做防範,我懷疑,是衝着徐家來的。”
時瑾掃了一眼,眸光微沉。
“作爲條件,幫我保密。”林安之再一次求情。
時瑾把u盤撿過去:“行。”
談好了,林安之起身離開。
“林氏銀行呢”時瑾擡了擡眼睫,“誰管”十四歲的他,自然當不了一家銀行的董事長。
他沒怎麼考慮,脫口說道:“隨你處置。”
一家銀行,幾十億資產,他甩手得真乾脆。
時瑾好整以暇:“不怕我吞了”
林安之輕描淡寫的口吻:“如果你想要的話,隨意。”無所謂了,他想要的已經得到了,其他得失,就都顯得微不足道了。
人走後,時瑾把u盤連在電腦上,裏面是密密麻麻的財務數據,他用了十多分鐘瀏覽完。
之後,撥了秦中的電話,時瑾道:“這幾筆賬,儘快查清楚。”
“是。”
江北市警局。
趙騰飛掛了法證部的電話,把線索轉述給霍一寧:“隊長,有腳印,十三樓。”
意料之中,霍一寧勾了勾脣角:“身手不錯。”問小江,“對得上嗎”
“對得上。”小江操作電腦,把酒店監控調出來,“你看,酒店警報響後,十三樓有人出來,而且我覈對過了,不是這間房的客人。”
湯正義湊上去看,又放了一遍,捋了捋思路:“就是說兇手提前藏在林安之的房間裏,開槍後爬窗逃到了十三樓再離開。”他有疑問了,扭頭,看隊裏的智商擔當,“那他是怎麼進林安之房間的”
霍一寧把視頻的時間軸拉到上午九點,按了暫停,用筆指了屏幕一處:“藏在這。”
酒店清潔人員的工作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