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君覺得對不住,對席煜的態度更加恭敬。
在得知席煜是來給她送大補的補品時,更是立刻讓人攙扶坐到貴賓座上。席煜平時寡言,可不代表他是一個不懂人情世故的人。
恰恰相反,在處理人際這方面,但凡是他想要爭取的,一定能把對方哄得開開心心。
藺靜之前見識過席煜的這項本事,如今看高座上的老太君,笑的合不攏嘴,絲毫不感到意外。
大廳裏的人都是見過世面的,意識到還存在席煜之後,各個都加入了交談。
因此,很快,只剩下藺靜和晏行不怎麼說話,顯得沉默。
兩個人對視一眼,晏行衝着她眨了眨眼,面上掛着溫柔的笑,藺靜嘴角勾了勾。
看起來是在眉來眼去。
席煜的眼風掃到他們,藏在袖子裏的手,捏的更緊了。
一頓交談渾渾噩噩,不知道聊了有多久。
期間藺靜百無聊賴的坐在椅子上,沒多大會就困得打盹。
至於發生了什麼,她全然是懵逼的。
直到聽見有人咳嗽,嚇得她睜開眼,這才聽到老太君十分滿意的欣賞,“好好好今天天色不早,我老太婆也要歇着了。過了明日就是老身的大壽,煜爺您一定要留下。”
“好。”一向不好說話的席煜,對着老太君居然一口答應下來。
藺靜努努嘴,對席煜這種區別對待的態度,很是鄙視。
房間裏的奴婢上前攙扶老太君,她顫巍巍的走下來,經過藺靜的時候,忽的想起來還有這麼個孫媳婦,朝她招招手。
藺靜小跑過去,“奶奶。”
“和阿行好好的,奶奶打算明年喫你們的喜酒。”
“”藺靜不知道回什麼,只是笑。
這和煦的笑容落在席煜眼底,只覺得灼燙無比。
攙扶着老太君另一隻手的晏行,對藺靜笑了笑,回話卻是回老太君的,“奶奶,你放心好了,只要你身體健康,還擔心喫不到孫兒的喜酒嗎”
“是是是。”老太君笑,“你們兩個送我回去休息吧。”
既然老太君點名,二人只能照做。
大廳裏等老太君走後,一羣人全都散了,席煜落在最後面。
腦海中有關於喜酒的話題,翻來覆去出現。
他揉了揉眉心,直到一腳踩進了泥土裏,纔回過神來。
夜色濃重,像是被人潑了黑乎乎的墨一般,幾乎看不見有星星的影子。
不知道是不是星星們因爲心情不好,而躲藏起來。
席煜心煩意亂的順着小路回到別院,躺到牀上思考人生。
這一思考不要緊,居然睡着了,甚至做了個有關於藺靜的夢境。
他夢到了成親的場景。
大紅色的地毯,大紅色的喜袍,牆上窗戶上貼的全是紅色剪紙,到處都是歡聲笑語,夢中的席煜只站在一角,冷冷的看着。
不多時,新娘和新郎被人簇擁着來到正廳裏。
新郎身姿挺拔瘦削,似乎在哪裏見過,席煜凝神蹙眉,視線一路往上,竟然看到了晏行的臉。
他心中震驚,慌張去看新娘的臉。
席煜覺得心痛無比,連連後退。
對面的那張美麗嬌俏,被紅色暈染成粉嫩嫩的小臉,不解又嫌惡的看着他,“我喜歡的人是晏行”
“”
席煜猛然驚醒。
睜開眼眼前依舊是一片黑暗,他皺着眉頭緩了大半天,纔想起來,這是在晏家的客房裏。
那麼,剛纔的一切,不過是個夢境而已。
席煜嘆口氣,坐起身來,雙手在臉上用力的抹了一把,等心跳逐漸平緩下來,才發覺後背已經是一片溼噠噠。
做個夢,居然能嚇成這樣。
上一次從夢中驚醒,還是在六七年前。
那時候容玄還不叫容玄,是叫蕭景玄,他帶兵出去打仗結果卻掉下山崖不見屍骨。
方朵朵很平靜,看起來和沒事人一樣,席煜卻每日每夜提心吊膽,生怕她一個想不明白,就撒手而去。
就是在那時候,他不知道方朵朵夜晚睡覺,會不會做噩夢。
他每天都會。
夢見方朵朵死了,各種死法,偶爾是跳崖,偶爾是上吊,偶爾是割腕,偶爾整個夢境裏到處都是血,入目全是一片鮮豔的紅。
日日夜夜,彷彿沒有終點,看不到未來。
後來做噩夢的次數多了,他在夢裏就能清醒的知道那是夢境,然而醒來後,還是會第一時間跑到方朵朵的門前,在聽到她平緩的呼吸時,一顆懸着的心,才放下來。
至於後來
席煜想起了悠久的過往,漫長的往事,覺得外面秋風蕭瑟,呼呼颳着的聲音,讓他都感到一絲絲寒意。
 
他靠在牆上,抵着腦袋,修長如玉的手指,一遍遍輕輕的揉着眉心。
後來蕭景玄回來了,化身容玄,他理所當然的奪走了方朵朵。
確切的說,是他從未得到過方朵朵,之所以用奪,不過是他內心不甘。
再不甘還能怎麼樣。
席煜自嘲的笑笑,不能怎麼樣,他做了所有能夠做的,容玄還是容玄,方朵朵還是方朵朵,他們還是他們。
而他還是他。
容玄和方朵朵再度在一起後,他的心便平靜下來。
之後有了小魚兒,有了第三個孩子,他的心更是很難再起波瀾。
這四五年的時間裏,每天按部就班的生活。
談生意,喫飯,睡覺,規律而乏味,至少看起來很正常。
他像是忘記了那些過往。
再後來啊,就是現在了,他遇見了藺靜。
他的生活從開始的單調,漸漸變得有趣,他起初抗拒,再明白就算抗拒還是會偶爾想起之後,坦然接受。
人生沒有重來,他已經失去了第一次心動的女人,不想再失去第二次心動的女人。
雖然他至今都不確定,藺靜到底有什麼好。
可他一想到藺靜嫁給別人,心裏就不舒坦。
這個半夜的夢境,更加肯定了他的情感。
席煜想通之後,深吸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