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女帝重华 >第七章
    过了没多久,谢重华埋头于三年一度的官吏考评之时,承平长公主送进宫来的几个良家子也到了她面前。

    身为女帝的亲姊,长公主自然知道这些人是来做什么的,容貌自然是一等一的,性子却都很规矩谨慎。

    这消息传开并没有用多长时间。朝堂之上自然不方便说女帝内闱私事,却也并没有就此罢休。倒是左光慈早有准备,并不吃惊。有了丞相不闻不问的态度,到底还是渐渐平息了纷纷物议。

    比起女帝不欲选夫而是效仿燕昭帝故事广纳私宠,更为震动朝堂的显然是侍御史萧湛奉旨巡视珠下十一郡。

    这些年来盐务糜烂,尤其珠下十一郡,地广财丰,官商勾结,甚至多少宗亲和一方大员也脱不了干系,枝脉缠络,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厘清。

    再加上女帝毕竟少年掌权,锋利无匹,又初遇边关大胜,气焰很足,一意催着萧湛往深处查核。一道又一道的密奏和密旨来来回回,一个又一个大臣下狱,一桩案子牵扯着一桩案子,一个蠹虫牵扯着一窝蠹虫,雷霆大怒之后就是雷霆手段。

    先广川王若是还在,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女帝就这样砍了自己的大半家业,然而如今的广川王刚刚承位,不如乃父者良多,在女帝身边也没有说的上话的人,就这样眼睁睁的负罪败落了,甚至连才三岁的独女谢吟也送进出云做了质子。

    被圈禁的前广川王姬妾不少,子嗣不丰,圣旨一下,只除了抚养广川王这唯一的女儿的一位云氏夫人奉旨带着郡主入京,其余的一干妻妾全都随之圈禁。

    谢吟本是广川王妃嫡出,故而早在出生便受封为翁主,食南康一邑,宗室玉牒称之为南康翁主。

    谢重华留着谢吟有大用,并未褫夺封号,谢吟也是广川王一支唯一得以保全并无波及者。故而沿途还是以翁主仪仗接迎。

    先是水路,而后陆路,两个多月后,南康翁主终于到达京都初云,与之同到者还有此次百官考绩得了上上的凡总三十六人。

    谢吟携着云夫人住进了内宫薰风殿,之后女帝就没了声息。没有召见,也没有异样,宫人皆是恭敬有度,温温柔柔。

    这位云夫人能在广川王妃死后争奇斗艳夺得一席之地,自然不是一般人物,越是风平浪静她就越是嗅到不同寻常的危机,不敢怠慢的急急使了种种手段探知消息。

    南康翁主年岁尚小,一点主意也不能拿,百事不知自然也指望不上,坐等灭亡更不是云夫人的性子。多方钻营终于问出了些消息,云夫人却更加坐立不安。

    陛下正忙着检选百官,暂时没有功夫召见南康翁主。

    至于究竟为什么南康翁主能够幸免于难,谁也说不好,谁也不敢说。

    妄测圣意,不是人人都敢,更不是人人都能。

    云夫人回头看看昼寝刚起来正握着小拳头揉眼睛的南康翁主,按着胸口只觉得心沉沉的坠下去,落不到实地,连蚀刻在脸上的微笑都挂不住了。

    性命身家,仿佛都飘在空里,等待着一时兴起的结局。

    此时此刻,谢重华是真的日理万机,目不暇接,早就忘了谢吟已经抵达出云。

    顾炽回到家里的第二天便接到了册封诏书,获封鼎湖宫美人,食两千石,爵比少上造。即日入宫侍奉君前。

    自古便有女主临朝,久而久之,制备齐全,女主也设内廷女官,不设皇后,其下与男子同,共有昭仪,婕妤,女御,容华,充衣, 美人,良人,八子,七子,长使,少使,五官,顺常,无涓、共和、娱林、保林、良使、夜者,此为有秩有爵十四等,其下还有上家人子,中家人子,皆视斗食,除此之外,随女帝所需还可设诸姬、长御、材人、代诏掖庭、中宫史、学事史等名目。

    顾清风已经听女儿详述过听风楼君臣会面的始末,他久经沙场,洞知人心,自然知道女儿入彀的那一刻,顾家满门就已经扣在了女帝手心里,顾炽将来绝不止于一个内廷女官,即便是视为内丞相的昭仪大人,恐怕都不是女帝心中所想。

    谢重华要让顾炽走的是一条前无古人的路,顾清风看不见。

    他也别无他法。

    见了顾炽之后谢重华就召见了顾清风,绝口不提那些堆积在御案上的请罪折子,大赏全军,而后命他退殿。

    顾清风恍惚记得少年时节也曾见过明帝,征战沙场之时便时时面见先帝,却没有一次觉得圣意这样难测。或者女子皆是喜怒无常,或者少年女帝的心术权谋确实远超众人,他总是觉得如在云端,仿佛安全然而踩不到实地。

    相形之下,顾清风承认自己找不到理由阻止顾炽效忠入宫。或许这是最好的选择,或许其实从始至终只有这一个选择。

    顾美人入宫之后便随侍帝王身侧,暂充侍中之职,成为数一数二的天子近臣。

    这之后就是接踵而来的百官考绩。

    暑气渐盛,五月之后晚牡丹谢尽芳华,平陵太守容与入宫觐见。

    女帝仍然于听风楼召见容与。

    金乌西沉,大公子的车马停在了容府内仪门。

    容与下车走上石子小径,直奔祖父所居的听泉台。

    老候的侍妾云珠见到他,只说:“老候在后堂等着公子。”

    果然,容与一绕进后堂,就看到祖父正在拭剑。秋水一般的一泓明光,宛如霜痕。

    容与自小就熟惯了这幅场景。

    剑名流芳,是明帝在祖父以军功封侯之时所赐,如今初云京中豪阀并起,权贵如云,有明帝钦赐宝剑者,不过四五家。

    容氏之根基繁华,由此可见一斑。

    听到脚步声,老候头也未曾抬起:“坐。”

    容与自己坐了,默不作声,看着老候继续拭剑。

    满堂昏黄的落日余晖,袅袅淡淡的茶香四散,一幅贯通上下的中堂草书悬挂在两人背后,写着,大学之道,在明明德。

    良久,老候慢慢道:“见了陛下出来,如何”

    容与慢慢卸下脸上的波澜不惊,蹙眉思索:“祖父所言,确实不虚,陛下并非池中之物。虽然稚弱,然观神气举止,不可等闲视之只是,祖父也是知道的,女主当朝,难处甚多,不比男子。”

    即便有抱负,有野望,也未必成事。

    老候摆了摆手:“或许如此。但你记住,人生成事,命,运,本事,不过要的是这三样。先帝一子二女,最终是最幼的昭平公主登基,这是命。如今天下久分,势必会合,不是我们,也有别人,你看这十年内各国变化,英雄豪杰辈出,便知道安稳不了多久了,这是运。你便是在外,逆王之案声势浩大,牵连甚广,也不会一无所知。如今冷眼观之,一个豆蔻登基,孤立无援的女人,能做到这一步,何尝不是本事你也曾与逆王楚舜同朝共事,平心而论,你与他相比,何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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