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即有人嗤笑:“……假的吧?”
“肯定啊,她以为自己是谁,说比就比啊,谁给咱们做见证啊,万一她问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大伙儿答不上来难道就能证明她没作弊?”
立马有人接这么一句。
全然忘了不管比什么都是相互的。
姜糖若是存心刁难他们,难道他们就不能刁难姜糖?还是怕自己问的东西,姜糖能给出合理正确的答案,因此拒绝去想这个可能性呢?
没有人觉得姜糖是认真的,只当她虚张声势。
人就是这样,明明在双方都没有出示证据的情况下,却极容易产生晕轮效应,下意识认为名人或者说地位比自己高的人说话更有道理。
而眼下,孟主管是其他人眼中的成功人士,她则是与他们相差无异,眼巴巴等着一个工位的失败者。
本质上,说话者的身份差别给听话者造成了心理暗示。
即便同一句话,从阶层不同地位不同的人嘴里说出来,也会收到不一样的评价。
就比如,鲁迅说“我的院子里有两棵树,一棵是枣树,另一棵也是枣树”,你在作文里写一个试试?绝对被老师当做病句再进行公开处刑。
姜糖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瞥去。
凡是跟她对视的人,都讪讪笑一笑,随即移开目光,假装自己并没有讨伐她的意思。
毕竟是有关系的人,不进厂子倒好,怕就怕他们闹这么一次,姜糖还是成了正式工人,那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她背后的啥文秘书会不会给大家穿小鞋呢?
不少人心里打鼓,忍不住嘀咕。
这个女同志看着柔柔弱弱很好欺负的样子,但那眼睛也太利了。
哎哟妈耶,看得人直打激灵。
顿时让人有种被一把刀子盯上的感觉,起初还能勉力支撑,过上两秒便望而生畏,不敢再直视她。
多看一眼,心里就哆嗦一下。
欺软怕硬。
姜糖在心里啐道。
面上却淡淡的:“听风是雨的是你们,不敢比的也是你们!都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我自然不会像某些人想的那般,故意刁难诸位。咱们既然在省一机,厂子里有的是这方面的专家好手,招工是厂里的大事,这个时间点正好是下工吃午饭的时间。想必请一位大家都能服气的人来出题评判,应该不是难事吧?”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知青,出了省一机没什么人认识我,名声差就差了。但那位文秘书……估计不会喜欢有人往他头上倒脏水。”
“你觉得我说得对吗,孟主管?”
那个赵主任还好,姜糖在她身上没感受到明显的恶感。
就是这个孟主管,倒像是跟她有仇似的。
姜糖瞥到孟江脸上一闪即逝的恼恨,稍作停顿后继续道:“若不让我自证清白,别说你们拦着不让我走,我也不放心大家走出这个门呢。谁知道你们中会不会有人到外面宣扬,说省一机管理层人品有瑕收受贿赂,好好的招工考试却挂羊头卖狗肉?要是厂子的名声臭了,那就是我的不是了。”
她的语速慢,显得十分温柔,可话里的刀子是一点不少。
既点明了这些人群情激愤的私心,又用文秘书、省一机的名声做挡箭牌,逼得孟江和赵荣不得不当场给她正名。
姜糖眼皮都没抬,只看着孟江和赵荣。
“行了,咱们省一机人向来踏实肯干,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歪心眼。既然是误会,那我觉得这位女同志的话说得非常对,必须要将谣言扼杀在摇篮里。”
孟江用力拍桌,大义凛然,只想迅速把这个事情了结掉。
赵荣是的李厂长这边的人,事情牵涉到文秘书那必然会牵连到李厂长身上,甭管这事有没有证据,是不是误传,一个解决不好就能成为孙主席打击李厂长的借口。
既然姜糖敢大大方方跟人比一比,那肯定是有几分本事的。
只是,也要给孟江留几分面子。
她沉吟片刻,点头。
跟孟江对视一眼,两人在这一刻达成了和解协定:“行,让姜糖重新考一回。”
姜糖挑眉。
哟呵,让她一个人重考是默认她有问题咯?那……那些不敢光明正大对线,而是躲在人堆里放冷箭带节奏的人呢?
她们什么代价不用付出,踩她一脚,这事就算太平了?
那不行!
“赵主任,重考我很乐意。但为了让所有人都不质疑招工的公平性,我认为有必要让大家都重考。”
“……你什么意思?”
“就是啊,自己被怀疑就把所有人都拖下水,我们凭什么陪着你一起考?”
“……”
赵荣他们还没说话,其他人已经怒了,炸了。
姜糖摊手,无奈状:“我也是为了咱们大伙儿想。
你们看啊,我就是个无名小卒。
在省一机谁也不认识,居然有人提前查了我,晓得我在县城里的农机站经常接触各种机械,这方面肯定比没接触过的人懂得多一点点,就故意传出这么可怕的谣言,无非是想通过谣言把我摁下去。我敢发誓自己没有靠不正当的手段夺取大家工作的机会,但万一咱们中真有坐享其成走后门的人呢……
那才是真的抢了大伙儿的机会,对不对?
老话说真金不怕火炼,有本事的还怕再考一次吗?”
屋子里,众人不知不觉间被姜糖绕了进去,顿时犹如醍醐灌顶。
是啊,这次报名考试的人里不乏省一机工人子弟,有普通工人家庭的孩子,也有小领导的亲戚。
比起听都没听过的姜糖,显然这些他们熟悉的人里更容易出现滥竽充数,以权谋私的人。
何况,没听姜同志说的啥吗,她可是一直在农机站上班,能接触到的机械比他们多,实际操作的时间更不少。
这会儿分数考得比他们高并不代表她厉害,也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换成他们有这样的实践机会,肯定比她考得更好。
“我觉得她说得有道理。”有一个人赞同后,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发表意见。
“……也是,那谁平时可嫌弃机械厂了,觉得在这里工作每天都脏兮兮的,她居然通过了……”
“嗯嗯嗯,是该重新考。”
“……”
姜糖依然是处变不惊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