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州馥鸳楼。

    吴以晨趴在三层的回廊花窗上,伸着脖子看着楼下的姑娘跳舞,简直把没见过世面几个字大写出来贴在了脸上。王若彬还未进门,就被他的样子逗笑,屋中饮茶的公子朗声道:“你若想看便下去看个够。”

    只听吴以晨语气艳羡,十分没出息地感慨道:“这就是青楼啊!”

    正说着,一方香气扑鼻的帕子就兜头罩了下来,吴以晨手忙脚乱拿下手帕,差点翻下楼去,抬眼就见波涛汹涌的娇容对他抛着媚眼,甜腻腻的声音娇滴滴地说道:“小公子好相貌,奴家陪您下去看跳舞如何?”

    天生小gay的吴以晨吓得一个激灵,抱着脑袋鼠窜回房间拍上门。

    王若彬毫不留情的嘲笑道:“这是有贼心没贼胆啊。”

    吴以晨白他一眼,房门被推开,娇容黑着脸走进门,咬着槽牙道:“小公子这是什么意思,怕奴家吃了你不成!”

    吴以晨没想到她会追进来,轻呼一声跃上坐榻,那公子坐在榻上,好心地伸手把人扶住,从扬起的嘴角能看出他心情颇佳。

    娇容气哼哼地甩着帕子出去,王若彬压下笑意回禀道,驿馆火势很大,房屋塌了很多,也死了不少人,现在会州府衙乱成一团。

    吴以晨忙挣扎坐起来,转头问那公子:“那外面是不是认为我已经死了?”

    二人本就同在坐榻之上,此时更是差点贴上了脸,那公子皱着眉头把人推远些,王若彬只好贴心地负责解释说:“应该是这样。”

    男人凉凉道:“你再加把劲就不用假死,可以真死了。”

    听着他语气不善,吴以晨低头沉默着,良久之后他忽然开口:“我没你想的那么傻,下午的时候我想起了那个贼首的声音,才会想要去试探。”

    那公子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却听少年低声道:“而且……我知道,有人护着我。”

    王若彬蹙起眉头向他看去。

    少年有些怯怯,轻声细语地说道:“我知道有人救我,才会决定试探尹宏伯的。”

    那公子嗤笑:“自作聪明,若救你的只是想亲手除掉你,你现在只怕已经是死尸一具了。”

    吴以晨看看王若彬,又看看那公子,低声诘喏着:“其实……我大概已经猜到救我的人是你们了。”

    那公子侧目看向吴以晨。

    虽说方才在驿馆时,自己大着胆子和这人讨价还价了一番,可想他在蟒山时的样子,吴以晨顿时觉得脖子隐隐作痛,于是默默挪远了点自己的位置才敢说话:“起初我以为救我的是祁烁他们,可救人的那人下手时动作狠辣,对杀手全然不留情面,祁大人他们目的是查清真相,留下活口审问情况,总比把人杀了要好得多,这么一来,救人的就不会是他们了。”

    王若彬沉默地看了一眼那公子,目光又移回吴以晨身上,吴以晨接着说道:“我在会州的价值,只有在段迹尧和凶手那里才有,既然凶手想杀我,救我的人又不是段迹尧,那就只能说明还有第三波人对我一样感兴趣,比如……你们。”

    吴以晨抿了抿嘴:“所以我猜到你们也来了会州,并且一直关注着我们,才会救了我。”

    王若彬已经呆住了,那公子撑着下巴饶有兴致的示意他继续,吴以晨顿了顿,思忖许久才开口道:“其实我一直想不明白。”

    “昨夜的那人根本没想留活口,可见来人笃定将人杀了就好,不用再询问来历。眼下纳康族和会州的事情一团乱麻,连段迹尧他们这些官府中人都不甚明了,可你的手下却像是心中有数一般,只能说明你在官府中有人,段迹尧他们又不认识你,所以你是不是这边的官员,至少与他们不是上下级的关系,那你怎么会知道会州官府的事情?”

    那公子眉梢高挑者道:“打听那么多,就不怕我灭口吗?”

    说了一堆话,吴以晨倒是不紧张了,他摇摇头:“如果想灭口,你只要在驿馆中等着给我收尸就行,何必费劲把我带到这里来。”

    “那可不一定。”那公子凉凉嘲讽,“毕竟你也设计了机关,我不也险些着了你的道。”

    吴以晨的恐惧已然消散了些,他满不在意地耸耸肩:“你并不是出于心善就会救人的,你会救我完全是因为我对你还有用,我想在我的作用没有发挥之前,你还不能让我死,对吧?”

    锦衣公子朗声大笑,王若彬张口结舌半晌后由衷感慨道:“这小子,满肚子心眼,上辈子怕不是根藕节儿吧?”

    会州府衙,段迹尧不顾衙役劝阻硬生生的闯进李开年的书房,祁烁正要跟进去,却被仵作老杨一把拉住:“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杨叔!阿,阿尧……”祁烁记得涨红了脸。

    老杨用力拉住他:“他段迹尧是什么家世身份,罢了官回家也还是个少爷!你可不一样!前途不要了吗?”

    祁烁明白老杨的话有道理,便只能停住脚步,忧心忡忡地看着紧闭的房门。

    刺史李开年手握书卷,倚着坐塌悠哉闲读,对段迹尧闯进来丝毫不意外。

    “李大人好情致,城中驿馆死了那么多人,您倒是手不释卷。”段迹尧道。

    李开年放下手中书卷:“本官的情致,不是全被段捕头你打扰了吗?”

    段迹尧气的打颤,李开年反倒先问道:“看段捕头如此紧张,本官倒有一事想问问你,那驿馆中的少年,当真只是个乞儿吗?”

    段迹尧淡淡回:“他是什么身份,大人不早已经知道了。”

    李开年重重一拍桌案,厉声呵斥道:“大胆段迹尧!你隐瞒证人行踪以致证人死亡,这失职之罪你是认识是不认?!”

    段迹尧怒极反笑:“我认不认的有什么打紧,你总是有法子把我从这案子里剔出去不是?”

    李开年与他对视并不答话,段迹尧问道:“我只想提醒大人一句,可还记得纳康土司的期限?若时间一到查不出凶手,西南各族土司联合举兵逼近会州城,到时候大人该如何面对大军压境,如何面对这城中百姓,又如何跟圣上交代?”

    李开年负手而立,淡淡说道:“西南土司不会举兵入境,本官自然也不会因此受牵连,其中之事……如今你也没资格过问了!”

    言罢他将桌上摆放的公文扔出去朗声道:“捕头段迹尧,隐瞒纳康案实情,以致证人死亡实属失职,即刻起撤去捕头职位。念在你在位期间还算尽忠职守,功过相抵,便免去你牢狱之灾,自回家去此后官府永不再录用!”

    段迹尧冷笑一声,动手褪去服制,重重放在案几之上,逼近李开年道:“草民劝李大人三思而行,这城中可不是任由你一手遮天的。”

    李开年皱眉看向他,段迹尧丢给他一个白眼,转身离开书房。

    祁烁在门外焦急地等着,见段迹尧只穿中衣走了出来,急忙迎上去:“怎,怎么,怎么回回事??”

    段迹尧伸手将祁烁拉了个踉跄,拖着人往外走去,老杨在身后直叹气。

    祁烁脚步慌乱地跟着段迹尧的步伐,却听他压低声音道:“趁绛县的案子还没结束,明日你便申请调职过去,会州衙门里,有问题。”

    段迹尧离开后,书房屏风后尹宏伯走了出来,李开年立刻放下书卷焦急问道:“那小子如何了?可是死了?”

    尹宏伯笑的谄媚抱拳道:“大人宽心,这把火如此大,那小子逃不掉的,只是……”

    李开年顿时紧张起来:“只是什么?”

    “火势太大,负责刺杀的小六子也折在了火里。”尹宏伯回道。

    却见李开年长舒一口气:“这有什么打紧,多出些银钱给他爹娘,就说他是救火之时不小心死了便是。”

    尹宏伯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李开年喃喃自语道:“有了这进献神谕的功劳,还有什么可愁的!”

    “大人说的是。”尹宏伯笑着恭维。

    忽然李开年眉头一皱:“不过这神谕半月之前就已经进献上去,怎么如今反而没了动静?”

    尹宏伯立刻解释道:“这事慢慢来才会稳妥,大人,急不得啊!”

    证人枉死,公案成谜。

    段迹尧被撤职后,祁烁还未来及申请调职,就被彻底清出纳康案,剩下的卷宗证据全部由尹宏伯接手。

    祁烁私下找了几位与尹宏伯交好的捕快,请他们吃了顿酒想问问案情,却不想他们口风甚严,什么都不肯说。另一边,撤职的段迹尧并未停手,倔强是天性,越不让做的事他便非要查清楚,如今此事关系着西南安宁,便更加执着地寻找那主仆二人的踪迹,直觉告诉他,只有找到他们,才是扭转困境的关键。

    二人查了几日却一无所获,这日傍晚时分,祁烁来到约定的酒楼与段迹尧会面。

    换下官服的段迹尧少了些严肃,多了几分玩世不恭,知道他心情不佳,祁烁伸手拍拍他安抚着:“别,着急,慢慢查。”

    段迹尧苦笑:“快没有时间了,到时西南各族联合举兵,整个西南战火重燃,刚安宁了十几年的大宸又会陷入动荡。”

    耳边是酒楼热闹的讨论声,百姓们此时还不知道,一场危机正在悄然逼近。

    一个身影在他们桌边坐下,二人诧异的看着来人,王若彬冲他们微笑颔首:“我家少爷请二位见个面。”

    


章节报错(免登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