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市,梅雨时节,丝雨绵绵,烟雾弥漫。

    秦宁头顶着一张宣传单走进古董街,亚麻黄的衣角因跑动微微撩动,他抿着唇,蹙着眉,高举的手腕上晃动着一条手链,忽响忽停。

    转角处,青砖灰瓦白墙间,一个身着青衣贴着云鬓唱戏的伶人与暗淡的雨幕几乎要融为一体。

    “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

    水袖往雨幕中一抛,像一朵似的,轻盈散落在他面前,几十年如一日,如同八音盒中人偶,永不停歇。

    他视而不见,那声却不愿放过他似的,一直追着跑。

    街沿太窄,早就紧急躲雨的人占着,风雨里跑,宣传单很快就不顶用,发丝滴着雨,软趴趴地贴着额头,雨水顺着脖颈湿透了衣衫,紧贴着肌肤令人非常不适。

    “黯乡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

    行腔婉转哀怨得令人心碎,唱的他心脏被猛击了一下,正不耐想一挥手,昆曲戛然而止。

    半开土黄色得木窗被风哟吹,咿呀咿呀得响,带动着悬挂正中得铜铃串哐当哐当响个不停,秦宁挤进躲雨的人群撑着窗沿,垫脚伸手不知怎么一拢一缕,那声便停,看得叫人称奇。

    “小老板,你这成色看着有点像古董哩,卖不。”坐在排凳上的中年人突然站起来,盘着手中的核桃眼里冒光,要不是这小伙子露这一手,他还不能注意到这东西——风水铜铃。

    刚坐着还没注意,珠玉蒙尘,被湿漉漉的手一抹已经干净大半,显露出它原本的色泽,金中带青,古朴而厚重。

    这种东西越老效果越好,克制五黄煞,尤其适合适合一天到晚睡不安稳的官大爷,他这边压压价,那边再编个出处,转手就是笔好生意。

    “不卖。”秦宁嗓音沉而低哑。

    “价格好商量。”中年人伸出五根手指,露出志在必得的微笑,这条街行家里手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经常在这一片转悠,知道这家店才换主人没多久,嫩头青应该也没什么阅历,看着倒是清清冷冷书生气,可这世道谁会和钱过不去。

    “不卖。”

    “我在给你加两根?”这人好死不死竟死妄图伸手去拿。

    秦宁低头瞅他一眼,双目浑浊,细看其中还夹杂着红丝,印堂一缕黑气环绕,最近应该没少沾墓里面带出来的东西。

    他冷哼一声:“土挖多了吧,你的手太脏。”啪的一声打开他的手,利落关上木窗边杜绝他的妄想。

    他心底觉得有些可笑,淘宝竟然都淘到他店上来,是真不知道他这卖什么东西,还是天不怕地不怕什么都想沾一手,这铃一响没看见那唱戏的伶人都被吓得退避三舍。

    中年人悻悻笑了几声,握紧手中的核桃退出秦宁视线。

    再向前几步,门口的竖挂的牌匾被挤的有些歪斜“老秦家祭祀用品专卖店”一人高的木板,黑色的底漆配上鎏金幼圆的字体的怪异得可爱。

    秦宁轻轻扶正,就着手中的纸擦拭一遍没有明显水渍才觉得满意。

    这还是爷爷给他雕的,耍赖让他非的写一个与众不同的字体。传闻他祖辈不兴开宗立祠,喜四处流浪,找到了喜欢的地方就开店苟生活。这样的板子他家现在有八块,每一代自己做一块,本应有二十来块的,但在特殊时期破四旧有些被当柴火烧了。

    他抬手轻轻一推,门便开了。

    店里没人,开着灯,安安静静的,厚重扎实的木架子横左右两两房,香烛纸钱、布幔伞盖以及金银珠宝,整整齐齐摆放在各自的区域内,塞得满满当当,东西虽多,却没有丝毫凌乱。

    看来秦亮又去进货了。

    一股风灌入,香炉中的灰被吹起,飘散在中央的八仙桌上,屋中檀香味更加浓郁。

    “啊欠。”

    秦宁忍不住揉了揉鼻子。

    “宁哥,回来了?”一道粗狂的的声音从门帘后传出。

    “嗯。”

    他应了声,又从八仙桌抽屉里凑挑了三支香,作三个揖,恭恭敬敬给祖师爷奉上。

    起身不经意瞥到铜镜中人影,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脸被铜镜称得蜡黄,眉宇被阴郁笼罩,湿答答头发贴着头皮,残留在面颊的水痕,似泪,活像个水鬼。

    空调的冷风直扑脑门儿,吹得凉飕飕。

    “啊切!”他憋不住大声打了个喷嚏。

    “雨那么大,不要再出门,你感冒才好。”

    “每次说,你都不听。”

    “你要是再不听,我可要烧香请爷爷托梦教训你。”

    听着絮絮叨叨关切,空气中的沉闷似乎都减少了几分,他满是倦意的脸庞染上一层淡淡的笑意,

    “开饭啰!”门帘后的声音猛地拔高。

    秦宁抹了抹头上的水,熟练地从收银台后墙壁和电风扇间隙抽出块板子,往地一放,瞬间就成了一张小方桌。

    门帘被一脚挑开,露出半条粗壮的腿,秦亮端着个土砂锅一个猫腰避过落下的珠帘,冲他嘿嘿一笑,眼睛黑亮黑亮,一口闪亮大白牙。

    这嘴咧的有些大,笑得瘆人,他内心升起不良的预感。

    “今天鸡汤你得多喝点。

    ”姜多。”

    秦宁嘴角不由得抽了抽,谁说他老实,把他怕姜丝但是姜对他治感冒堪比999这点拿捏的死死的。

    秦亮是他远房亲戚,具体有多远他也说不清,高中没读完就来这,也算是爷爷的小学徒,和他一样无父无母,这几年相处下来和亲兄弟也没什么两样。

    看他大口大口刨着饭菜,吃得可真香,仿佛什么东西到他嘴里都是美味,再没胃口的人都能受到感染。秦宁啃着鸡翅膀,目光时不时穿过门帘,盯着电视旁蓝色艾尔莎。

    一只大手忽然遮住视线,他转头,缓过神:“怎么?”

    “哥,你别看了。”秦亮舀了一勺鸡汤进他碗,看着那人偶有些烦躁,“算了吧,都找了几天,你也尽力了。就别多管!她只是一个魂,迟早要散。”

    见他闷不吭声,秦亮继续嘟囔:“你看上次你管个事,给那实习生被骚扰给作证,她倒是得了道歉赔偿拍屁股走人。”

    “你呢,工作丢了吧。”

    “坐办公室,多好的工作啊,说没了就没了,所以我们闲事还是少管一点。”秦亮乡下吃百家饭长大,受尽白眼,他没有什么坏心,只是想尽量让自己过好一点。

    他没读过大学,秦宁在京城上一流的大学在他眼中那就是学霸,他做的那工作用电脑就能完成,不需要出去风吹日晒,对他而言那是顶好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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