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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九章

    對陳一壽帶笑的眼眸,張霖想了想,才道:“勇士營乃青州本地鄉勇組成,元祐十七年,北燕侵入,勢如破竹,當時主政的楊彪楊公力主決戰,乃命人至青州募兵,組建勇士營,此後,勇士營屢建功,以區區六千之衆,殺賊數萬,方纔解了洛陽之圍。 .此後勇士營被併入禁軍,成爲特殊的存在,所有的官兵,俱都是父死子繼,可漸漸的,他們仗着自己的軍功,漸漸驕傲起來,一直到如今,已發生了數十起擾民之事了,朝廷念他們祖的功績,並沒有懲戒他們,雖是極力約束,可是效果卻是甚微。據說,這勇士營,不只是軍紀敗壞,便連操練,也早疏懶下來,營竟無敢戰之士,除了樂於私鬥,卻是怯於國戰,七年前,朝廷曾命他們前去剿匪,誰料四五千人,竟被千餘流寇打的落花流水,死傷甚重,自此之後,羽林衛便不承認這勇士營隸屬於羽林衛,而勇士營更加難以管束了。”

    張霖對勇士營也算是有所瞭解,陳一壽像是很滿意的樣子,笑了笑道:“不錯,朝廷這些年都在徐徐的對勇士營縮編,而今也不過將其規模,降至六七百人而已,可即便如此,依舊還是天子和太后頭的頑疾,張霖,你果然是熟讀經史,不錯,不錯。”

    尼瑪,張霖心裏忍不住想罵人,是個翰林都熟讀經史好嗎,這有什麼不錯的?這陳公,還真是逮着機會對自己一陣猛誇啊。

    他越如此,張霖的心裏越是發寒了,整個人更加緊張起來,這是挖坑要埋了他的節奏啊。

    此時,陳一壽又道:“若是你,此事當如何解決纔好呢?”

    被問到這個問題,張霖很斬釘截鐵地道:“裁撤!”

    陳一壽又點頭:“不錯,裁撤了,一勞永逸的解決了問題,不過……雖是如此,可想要裁撤,卻不容易啊,你可知道勇士營有一個小伍長,此人叫許傑,是個不起眼的人,是不是?”

    張霖不知陳一壽爲何特意要提起此人,便露出不解之色地看着陳一壽,一副等陳一壽說下去的態度。

    “可是這個人,他的祖父,曾在洛陽之戰時,揹着當今榮國公的父親脫離了戰場,當時我大陳的軍馬與北燕軍鏖戰,一支北燕軍竟是突襲了榮國公的大營,可若不是這小小伍長的祖父,榮國公只怕早已死了,到了現在,榮國公府,可還記得這份恩情,你……能明白老夫的意思了嗎?”

    “這樣的事例,實在太多太多了,何況當初勇士營,不少立下大公之人,如今都被封爲了公侯,他們雖已不在勇士營了,可多多少少,對於勇士營,還是頗有感情的,一旦裁撤,他們表面雖不會說,可心裏不免會覺得遺憾,甚至覺得朝廷過於苛刻,這於以後許多事無益。”

    張霖點點頭,這……確實是個難題。

    不過,往細裏想,其實這也不算什麼,恐怕根本的問題在於,當今朝廷的局勢以往的時候更復雜,太后與趙王都希望爭取到更多從軍的支持,正因爲如此,所以誰也不願開這個先河,做傷人感情的事吧。

    如此一來,沒有人肯做這個惡人,這勇士營,自然而然也愈發的不可收拾了。

    陳一壽嘆了口氣,接着道:“在不久前,他們又是肆意打砸,傷了不少人,可朝廷要追兇,這勇士營下,到現在,還沒有查明那些領頭肇事之人,你看,陳修撰,這樣下去,可如何得了?”

    突的,陳一壽深深地看着張霖,換了認真之色,道:“而你,武雙全,不但是翰林修撰,更是崇校尉,朝廷思來想去,非要有一個雷厲風行之人,整肅一下勇士營,所以……老夫已經奏,命你來教化勇士營了,你看,如何?”

    張霖心頭猛地一挑,忍不住在心裏道:陳公,你這是坑我啊,這一羣抱團無法無天的傢伙,我如何教化?

    這尼瑪的若是教化有用,還要軍紀和王法做什麼?

    陳一壽見張霖一臉不樂意的樣子,似乎也知道這確實有點坑人了,轉而又微微一笑,道:“老夫其實也知道這裏頭的難處,可正因爲難,方纔藉此來磨礪你,你的履歷,老夫是看過的,何況崇校尉對此本是責無旁貸,命令,明日會下達了,至於如何教化,怎麼整肅,這……老夫不干涉,兵部也不干涉,你自己拿捏是。”

    什麼?

    不干涉更坑,等於所有人都置身事外,然後讓他張霖一個人跑去跟幾百個目無王法的死丘八講道理,一直等到下一次,這羣該死的丘八再滋生出什麼事端,然後論起責任的時候,張霖被推出來把黑鍋背了。

    張霖幾乎已想好這麼一個程序了,心裏叫苦,便道:“陳公,憲有命,下官自然不可不遵,只是下官在翰林院,尚有公務,只怕分身乏術。”

    張霖只想着找個藉口避禍,陳一壽卻是淡淡道:“莫非你希望老夫暫停了你在待詔房的職責?”

    這老狐狸……

    張霖怎麼不明白這意思?暫停了,他得乖乖去做一個武官了,然後每天和一羣丘八愉快的在一起廝混嗎?

    張霖只好搖搖頭道:“下官不是這個意思。”

    陳一壽似乎也知道該見好收,事實,他給予張霖的,乃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完全是因爲勇士營已經不得不去過問了,可問了又沒什麼用,不得已之下,只好找個人來搪塞罷了。

    找到張霖,也是無可奈何之舉,因爲兵部所奏陳的所謂‘教化’,大家都知道絕不可能完成,既然完不成,誰肯去觸這個黴頭?何況想要教化,只能讓官去,可武官都約束不住勇士營,何況是官呢?

    唯有這個張霖,既是翰林,又兼着一個崇校尉的差遣,現在差一個可以做這事的人,你也別謙虛了,你了!

    是以,陳一壽又和顏悅色起來,這好像,兩軍陣前,你讓人做敢死隊,衝殺在最前,明知對方是十死無生,所以總要好言寬慰一下,陳一壽道:“不妨如此,往後待詔房沒有重要的事,你可以不來當值,老夫會和你的官下條子,使你可以心無旁騖地放手去做,好好幹,此事成了,是大功一件,老夫會親自疏保舉你。”

    他還有選擇嗎?張霖只好道:“是。”

    接着,陳一壽大手一揮:“好了,你且退下吧。”

    張霖便心裏鬱郁地告辭而出。

    只是看着張霖離開的背影,陳一壽卻是有些恍神。

    他的心裏不禁有些遺憾。多單純的一個年輕人啊,原本這仕途大有可爲,前程似錦,誰料無端的飛來了這個橫禍。

    也罷,這便是命啊!

    接着他又垂下了頭,身爲大學士,日理萬機,一個小小翰林的前途,於他來說,實在是沒必要擱在心裏,如尋常人,誰會關心地的螞蟻如何覓食,或是關注它的未來?

    對於陳一壽而言,手頭的任何一件事,所牽涉到的人和事,都一個張霖來說,要重要得多。

    張霖心情複雜地回到了待詔房,那梁侍讀便笑吟吟地湊來道:“張霖,陳公爲何見你?”

    張霖便如實相告。

    梁侍讀卻是聽得臉都變了,他平時對張霖頗爲照顧,可轉眼之間,臉色變得微微有些冷了。

    當初他以爲張霖背後有人,否則怎麼會翰林大學士親自下條子讓張霖進待詔房呢,正因如此,所以梁侍讀沒少關照張霖。

    可現在,梁侍讀突然意識到,這陳凱之的背景,未必有多硬。若真有什麼過硬的背景,如何會轉眼之間被髮配去教化那勞什子的勇士營?

    現在看來,此人的仕途……完了。

    梁侍讀已經可以斷言,在這朝,任誰都知道,這勇士營是個馬蜂窩,誰沾了誰得完蛋,想想看,若是下個月,這些該死的丘八又在哪裏滋事,鬧得京師譁然,結果會如何?

    結果你張霖首先得揹着一個辦事不利的鍋啊,到時朝廷追究,你這翰林修撰是第一個被拿來祭旗。

    心頭轉過許多的思緒,梁侍讀別有深意地道:“噢,張霖啊,陳公看來對你殷殷期望,你……可不要令他失望啊。”這明顯的疏離感,躍然於梁侍讀的臉。

    張霖怎麼會瞧不出來?仕途官場,其實本如此,世態炎涼的事多了去了。

    張霖便道:“是,多謝大人指教。”

    坐在附近整理着公的幾個翰林,頓時也開始偷偷的擠眉弄眼起來,這待詔房裏,氣氛一度有些尷尬。

    張霖已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他跪坐得筆直,垂着頭,心裏若有所思,外界的事,其實於他而言不重要,因爲人心如此,你做得好,他們自然會逢迎和關切你,你做得不好,便是再如何與他們打交道都沒有用,打鐵還需自身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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