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你字體倒是漂亮,”陳清玄又看了看那幾個“鍾”字,然後對美芽道,“想練字嗎那以後我教你好不好”
美芽一怔,看着陳清玄帶笑的臉,她的腦中卻不可抑制地浮現了另外一張臉
“不要握得太緊,你手指別這麼僵硬,有什麼好緊張的你都要把毛筆給捏斷了。”
“我從前沒拿過筆啊,你都不知道,我一看到這起子筆墨紙硯,腿肚子都轉筋兒,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這些。”
“有什麼好怕的這就跟繡花針一樣,熟能生巧,別怕,我來教你寫字。”
“你看我就是沒有天分。”
“我第一次寫字的時候,比這個還醜呢先生當時還打我手板的呢,不是說了嗎就當這筆是繡花針來着。”
“怎麼能跟繡花針比我第一次使繡花針,好着呢,好師父,你再教教我唄”
“你都不付點子學費,師父哪兒就想教你了”
“這樣夠嗎”
“這樣纔夠”
那天,冬日暖陽裏,她有生以來第一次握筆,她實在緊張的厲害,好在鍾明巍的手一直握着她的手,那雙手是真的大啊,又大又溫暖,把她的整個手都包裹在裏頭,然後她就不緊張了,手也不抖了,在那隻大手的引導下,她有生以來第一次在宣紙上留下了墨跡,也是第一次,在濃郁的墨香裏,親到了昏天暗地。
“怎麼了”美芽半天不出聲,陳清玄有些擔心的問,“是哪裏不舒服嗎怎麼臉這麼紅是不是昨晚睡覺沒關好窗戶”
昨天后半夜忽降大雨,春雷轟鳴,狂風大作,把外頭的樹都吹到了好幾棵。
“不、不是,我好的很,”美芽忙得搖搖頭,一邊垂着頭收拾桌上的筆墨紙硯,一邊隨口道,“陳先生,中午想喫什麼呀”
美芽的手驀地一僵,頓了頓,然後把毛筆掛在了筆架上,在擡頭的時候,臉上已然沒有了笑意,剛纔還紅撲撲的一張臉,這時候已經恢復了正色,她看向陳清玄,一邊緩聲道:“陳先生,我不想學寫字了。”
“怎麼了”陳清玄一頭霧水,“怎麼忽然就不想寫字了”
“我已經有一位教習寫字的師父了,不想再另覓師父了。”美芽輕輕道。
陳清玄一怔,隨即湊過去小聲道:“是他”
美芽點點頭,沒再說什麼,拿着那本百家姓轉身出了房,留下陳清玄一人對着那滿滿一頁、大大小小的“鍾”字發愣。
家裏又是修門又是修窗戶的,敲敲打打了一整天,漫說是龐毅了,連顧長林都聽得煩了,老頭子說什麼都不願在家裏待着,自己下山晃悠去了,龐毅其實也想下山,自從那天晚上把小安氏送回去之後,他就沒再見過小安氏了,着實想得厲害,可是瞧着在炕上躺着不起的鐘明巍,他到底還是哪兒都沒去,老老實實地在外堂坐着,聽着外頭咣噹咣噹的聲兒,耳朵都要磨出繭子來了。
“龐毅。”龐毅正在外堂迷迷糊糊着,就聽到臥房裏傳來鍾明巍的聲音。
“哎”龐毅忙得應聲,然後推門進去了,“爺,您喚我”
鍾明巍從炕上坐了起來,幾天沒好好兒喫飯睡覺的人,憔悴支離的令龐毅都不敢多看,忙得去泡了一杯茉莉花茶,雙手遞到了鍾明巍面前:“爺,您先喝杯茶潤潤喉。”
鍾明巍一點兒都不渴,可是瞧着杯中繾綣舒展的茉莉花,到底還是接了過來,然後一口接一口地喝了起來,饒是滿口生瘡,可是他卻等不及茶涼,就這麼把一整杯子的茶都喝下了肚兒,喝完了茶他也不把杯子放下,就那麼緊緊地握在手裏,然後一邊跟龐毅道:“房契都辦妥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