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辭並沒有離開多遠,車子開到路轉口就悄然停了下來。

    想平復一下煩躁的心情,翻了一下卻沒找到煙,時辭這才恍然想起,她不喜歡他抽菸的。雖然她從來沒有開口勸過,只是在他抽時微微蹙了一下眉。

    他有些無力地往後一靠,慢慢地閉上了眼。

    一直以來,他都是最先妥協的那個,哪怕只要她說一句軟話,亦或是一個表情都可以,他一定會立刻丟盔卸甲。

    可這麼多年了,她從來沒有。

    不,不對,在某些事情上,她還是會妥協的。明明還愛着別人,卻也毫不猶豫地答應嫁給他;明明不喜歡時家的應酬,卻也會盛裝出席;明明不喜歡他,卻對他發泄般的暴力不予反抗。

    那個在工作面前滿身硬氣的女人,在他面前也會聽之任之。

    她的心已經冰冷得捂不熱,因爲被拒絕過一次,就再也不願意相信愛情。

    因爲不在乎,纔會這麼無所謂吧。

    日落西山,微斜的光線透過玻璃窗,打在男人的臉上,更稱得他臉頰的輪廓分明,線條硬朗,纖長的睫毛掩住了眼底所有的落寞。

    手機斷斷續續地響了很久,時辭不想理會,鈴聲卻一直響個不停,他終於受不了,隨手撿起來,言語簡練得只有一個字:“說。”

    他的語氣極其沉悶,彷彿一把重錘敲在人心上,對方的聲音抖了一下,“時少爺,是我。”

    時辭立刻認出了對方。

    是黎家的老管家,張伯。

    他的語氣頓時放緩了很多,“張伯,有什麼事嗎”

    張伯略顯蒼老的聲音從手機裏傳出來,“小姐她,失憶了。”

    林子背後是一片青磚綠瓦的農家院落,稀稀朗朗,零星地分佈着。

    一座農家小院裏。

    黎冉坐在木椅上,捧着張伯翻出來的一大疊舊照片細看着。

    眼前的照片裏已經很陳舊了,應該是存放的不太好,不小心被水浸潤過,已經有些泛黃,卻依然能清楚地看出裏面的三個人。

    中間的女孩正是青春正好的年紀,扎着一頭飄逸的馬尾,穿着一襲淺色長裙,亭亭玉立,女孩的身後是一對夫妻,看起來很年輕,也就是三四十歲的年紀。

    那兩張臉與黎冉過往閃現在夢境裏的回憶一模一樣。而現在,那兩個從小就叫着“冉冉”的人,已經徹底不在了。

    她居然是黎家的女兒。

    從高高在上的千金之女跌落塵埃,被逼到絕境的角落,夢境裏那種找不到倚靠的心慌,黎冉深夜難眠的噩夢,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吧。

    一隻溫熱的手掌伸到了面前,撫上了她的臉頰,替她將眼角的淚輕拭去。

    黎冉這才發覺,自己的眼眶已經徹底溼透了,她微微擡頭,淚水模糊了眼前的視線,有些看不清眼前的人。

    時辭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她的身邊,聲音依然清冷,卻帶上了一抹罕見的溫和,“我們談談吧。”

    外面的天已經徹底黑了,夜色朦朧。

    星辰掛滿天際,柔和的月光灑在林子裏,在這片安靜的土地上暈起一層淡淡的光圈。

    一男一女,一前一後地走在鋪着青石板的林間小道上。

    路邊的太陽能燈一盞接一盞地掛在高空,將兩人的影子拉得老長。

    這裏的晝夜溫差比較大,林間的氣溫很低,冷風颯颯地撲打在皮膚上,黎冉止不住地打了個寒顫,牙也輕顫了一下。

    前面的人突然停下腳步,轉身。

    黎冉本來是亦步亦趨地跟在他後面,他這一停,黎冉便差點撞在了他的背上。

    目光一掃黎冉身上單薄的衣服,白皙的手臂露在冷風中,被凍得有些微紅。

    時辭蹙眉,直接脫下身上的西裝,披在了她的肩上,動作乾脆利落,不給人一分拒絕的機會。

    黎冉確實覺得有些冷,也沒矯情推脫,用手攏了攏,嘴角微彎,輕聲說了一句:“謝謝。”

    出來那麼久,黎冉心頭的那種悲痛感也被夜風吹散了很多,她不想繼續跟他漫無目的地走下去了,直接開口問:“我們要去哪裏”

    “已經到了。”

    黎冉順着他的目光看去,這才發覺前方已經不是林子了。不遠處的一潭湖水上,一條竹木搭建的小道曲折離奇,扶手下安裝了一排排的小彩燈,五光十色,通往湖心裏掛了兩大盞昏黃的燈籠的亭子。

    深青色的水面上朧了一層霧氣,古亭、彩燈路與漫天星月一同落在無邊的湖水裏。

    “這裏是哪兒”黎冉回頭望向時辭。

    “你果然,連這裏都不記得了嗎”時辭的嗓子帶了一股成熟的沙啞,聽得黎冉一陣心堵。

    這裏是張伯的老家櫻花鄉。

    附近的農戶以種植櫻桃爲主,種了一大片櫻林,又有着依山傍水的天然優勢,風景很美。

    黎冉從小喜歡櫻花,小時候跟着父親來玩過一次,正好趕上櫻花盛開的時節,後來一到櫻花盛開與櫻桃掛紅的時候就會經常跑過來。

    黎家破產後,張伯早就過了退休的年紀,也沒有什麼工作去處,就帶着孫女回

    了鄉養老。

    但他畢竟是看着黎冉長大的,黎家父母去世後,他也相當於黎冉唯一的親人,黎冉嫁給時辭後,帶着時辭來這裏看過他。

    當時正值初春,花瓣紛飛在林子裏,這裏看不見邊際的人工湖才只是一個十幾米寬的小池塘。

    她那天的心情不錯,路過的時候難得像年少一樣任性地喊了停車,進林子裏賞了好一會櫻花,還隨口誇了一句這裏很漂亮,當然如果林子盡頭的小池塘再變大一點,湖心再加一個亭子就更好了。

    後來這裏就被開發成了生態旅遊景區,小池塘也變成了望不見邊際的人工湖,每到櫻花盛開的時節,人山人海。

    只可惜,當時的黎冉已經出國了。

    時辭看了黎冉一眼,邁開修長的腿,率先朝湖心亭走去。天色已晚,黎冉一個人怕黑,不敢回去,只能繼續亦步亦趨地跟在他後面。

    到了亭子裏,時辭隨意地坐在木凳上,背倚圍欄,雙手隨意地搭在兩旁,姿勢慵懶,黎冉也自己找了個位置坐下。

    他的薄脣微抿,微揚着下巴,眸子幽深,意味深長地盯着黎冉許久,“真的失憶了”

    她面色沉靜地開口,“你覺得,我爲什麼要騙你”

    時辭盯着黎冉的眼睛看了一會,黎冉也不服輸,回望着他。他卻出乎意料地迅速傾身過來,俯在她的肩上輕咬了一口,舌尖輕輕舔了兩下她白皙而細嫩的皮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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